这一天乌云密布,天空之中偶尔有亮眼的闪电。
疾风。
龙北兆总觉得胸口窒闷,难以呼吸,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头上戴着斗笠的黑衣人挡在他面前。
又是黑衣人!
又是乌鞘长剑!
没有对话,龙北兆抢先拔剑,黑衣人身法非常诡异,龙北兆怎么出招都总是被他山避开,而且每一次都只是偏离数寸。
他的心情越来越焦急,龙嚣传授给他的意剑怎么变得这样不堪一击?
又是一阵雷鸣的巨响,一串鲜血溅起,龙北兆终于看到他的剑刺中了敌人的要害。
黑衣人用剑支撑着身体,久久不倒,但是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汩汩向下。
龙北兆撕开他的伪装,在那同时,一个闪电照亮了整个夜空,还有地面。
他看清楚了黑衣人的脸,眼睛、鼻子、嘴……竟然就像在镜子里看到的面孔一样。
黑衣人,竟然是……
在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在此时此刻最为可怕的名字。
龙北辰!
龙北兆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发觉自己浑身都是冷汗。
他发现自己睡在了一张床上,窗前站着一个人,月光从那一道窗户洒进屋子里,让他可以看清那个修长的背影。
是王如令,在他睡着的时候,原来她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这可不止睡一个时辰。
龙北兆尽力不让自己再想梦中发生的事情,只是这样看着王如令的背影,渐渐的,看痴了。
“你总算是醒了。”王如令回过头,把饭菜端到床边。
“这些是我让红叶在客栈买过来的,可以放心吃。”
龙北兆坐起来,摇头表示他吃不下东西。
王如令打一个响指,韩红叶从外面推开门进来。
她和王如令说了同样的话:“你总算醒来了。”
“我睡了很久吗?”
“你说呢?”
龙北兆晃了晃脑袋,总算清醒过来。
王如令说:“我们差不多该动身了,你是在这里继续睡一觉呢,还是跟我们一起去?”
“去哪里?”
“这附近有一个地下监牢,我想去确认一下,柳念奴是不是被风小玉关押在那里。”
龙北兆说起了俏皮话:“不让我陪你去,万一有谁欺负你们两个弱女子,那该怎么办?”
韩红叶说:“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你要是没能保护我家少主周全,我可要拿你是问。”
三人一阵欢笑。
三人出门的时候碰巧一片厚厚的云遮蔽了月光,芒兰在门外等候多时,看到龙北兆也来了,也说:“龙公子,你总算是醒来了。”
龙北兆很不爽地说:“你们三个人是不是串通好了?”
“串通什么?”
“看见我就跟我说总算醒来了。”
王如令说:“你酒量这样不济,还敢代我喝酒。”
“主人一番好意,你们不肯赏脸喝酒总是不对。”
王如令转入正题,问她:“要不要做什么准备?”
芒兰拿出三个黑面罩,说:“为了不暴露身份,等下把这个戴上。”
说完她自己也戴上面罩。
准备就绪,芒兰说:“阁主一再吩咐,我虽然一路助你们,但是绝对不可暴露自己身份,名满楼中许多人都认得我,认出我倒是没有关系,就怕连累到我们阁主。”
“你只需带路,其他事情一概不用你插手。”
芒兰点头,说:“这里的监牢我们就是叫它‘黑狱’,看守黑狱的人一共有三个,他们分别是叶隼、乌鹫和陆鸩,他们知道黑狱的具体位置,并且掌管着狱中的钥匙。而这三个人当中,最好找的就是陆鸩,他非常好赌,每天夜里都会到赌场赌钱。”
“在哪个赌场?”
芒兰说:“仙侠镇上,能称得上赌场的地方,只有一个。”
夜间,虫鸣狗吠的声音不绝于耳。
仙侠镇北面都是一些高伟的建筑,龙北兆还记得,那陈员外家,也是在这附近。
赌场也在其中,光是用耳朵听,就能知道大概是在什么位置。
龙北兆的轻功也不差,但他还是忍不住惊叹,她们三个女人是怎么做到,在屋顶上走路却丝毫不发出声音。
走在最前面的芒兰停下来,用手指了指脚下,王如令点点头。
龙北兆果然没猜错,她就是在屋顶上揭瓦,更让他惊叹的是,她娴熟地揭了两片瓦,也没发出丝毫声音。
“他果然在里面,靠东边那个最胖的胖子就是了!”芒兰把陆鸩指给王如令看。
龙北兆说:“既然都带着面罩,你就是不希望我们大张旗鼓地去找他了。”
芒兰说:“龙公子真是聪明,这个人并不好对付,有些事情诸位还是先知道的好。”
“怎么现在才说?”
芒兰苦笑,还好这苦笑没人能看见,她说:“我刚刚想起来——这个陆鸩练就了一身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武功……”
王如令低声笑道:“铁布衫……”
芒兰说:“是的,而且似乎练得刀枪不入,要对付他……”
王如令又蔑笑着说:“刀枪不入……”
芒兰听出了她不屑的口气,后面的话就不说下去。
屋顶上的对话就此结束,王如令对芒兰道了声谢,芒兰轻轻跃下屋顶,消失在朦胧黑夜里。
三人躲开门口守卫,溜进进入赌场,龙北兆先前在屋顶揭瓦还担心被赌场里的人发觉,现在进来才发现里面原来人声鼎沸,外面天塌下来也未必能听见。而里面的赌徒们各自关心桌上赌注,倒也没有谁特地留意这两位蒙面人——龙北兆觉得江湖上认识他的人没几个,于是摘了面罩。
龙北兆购了一百两筹码,然后选了一张无人的赌桌,三人坐下,假装掷骰子赌钱。
他瞧见靠东边的赌桌上最胖的那一个,只见那胖子面肥耳阔,满头大汗地在那里坐庄,左右搂抱的皆是美貌少女。
龙北兆低声说:“我小时候听说有人练那种刀枪不入的内功,叫什么童子功,必须是处男,看他那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处男……”
韩红叶咳一声,中断他的废话,然后说:“这屋内一共有九十二人,会武功的大概不到二十人。”
王如令点点头。龙北兆听完红叶的话,对她敬佩不已,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数到九十二,而且还能看出哪些人会武功。
他说:“有什么计划?”
韩红叶反问他:“你有什么计划?”
龙北兆说:“可以先到他的那一桌和他赌钱,韩姑娘你赌钱那么厉害,等你把他庄上的钱全都赢过来,然后等他出赌场到了无人的地方再给他一记闷棍,这是智取的方法。力取的方法就是:我堵住门口,韩姑娘堵住窗口,然后我们当中武功最高的王姑娘稍微辛苦一点,你负责把这屋里的九十二个人全部点倒。”
王如令听完他的计划,说:“我这里有第三种方法,简单直观:我现在就走过去,然后把那一桌的桌子掀翻,然后把那个胖子整个人从窗口扔下去,然后我们再从窗口跳出去。”
龙北兆说:“这个计划唯一不能成立的地方就是,我刚才目测了一下,那胖子肩膀太宽,这窗户太窄,把他往外扔的结果只能让他卡在窗口。”
王如令摘下面罩,看起来她是说干就干了。
龙北兆虽然很欣赏她的这种实干精神,但还是出言阻止:“棋谚云:马不躁进,炮不轻发。没把握的事情千万要三思后行!”
王如令向他莞尔一笑,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把握。”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谓壮观,龙北兆在他的有生之年绝对忘不掉。
王如令。
龙北兆一直奇怪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为什么会对王如令情有独钟。
有人说,爱一个人没有理由。这种说法不成立,原因很简单,对方至少是“一个人”,这就是“爱一个人”所必须的条件,这是必然的理由。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向一个人示爱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
这一刻他终于醒悟,王如令,她的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情,这正是龙北兆生活里所缺少却无比渴望的,所以这一股热情能让他心驰神往,能让他为之狂热。
她把面罩扔在地上,韩红叶把长英剑递给她,她没有拿剑,就这样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最东边的赌桌。
只见她伸手拨开人群,轻描淡写地一脚,赌桌飞到了屋子的某个角落,一声巨响之后,那桌子变成了好几块木板。整个屋子突然安静下来,有一些筹码还在地上滚动。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王如令。
王如令淡淡地说:“诸位记住这句话:小赌怡情,久赌伤身!”
话音未落,那个叫做陆鸩的胖子就真的被她一只手举起,然后被砸出了窗外。
龙北兆看了一眼窗户,他刚才的目测是没错的,因为那窗户旁边的墙壁也破了一片。
陆鸩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天他竟然如此倒霉。
赌输钱本来就叫他心情不好,却突然间飞来横祸。现在他的嘴被一团棉布塞住,手脚被绑在身后,然后他整个人被吊在一棵树上。
龙北兆却在替这棵树担心。
韩红叶走过来,按照惯例,先拔出一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才把他嘴里的棉布拔出来。
按照惯例,被绑的人应该会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陆鸩却什么话都没说。
韩红叶问他:“你想不想死?”
陆鸩不答她的话,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韩红叶说:“回答错误!”
然后她拿起匕首,在他肩膀上戳了一下,一道血痕。龙北兆十分肯定,所有刀枪不入都是骗人的。
韩红叶继续说:“刚才这一下只是作为警告。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你要是回答不出来,或者回答错误,一个问题,我砍断你一根手指头,十个问题,你就再也没有手指头了。”
只听她又问:“你想不想死?”
陆鸩默然不语,见她真的端起匕首要砍他手指头,连忙回答:“想,想!”
龙北兆哈哈大笑,替他圆道:“被你这样威胁,谁不想死?他这回答算是正解。”
韩红叶问第二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陆鸩以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底细,因此胡乱回答:“我叫张三。”
韩红叶怒道:“你怎么不叫李四?”
红叶轻轻挥东匕首,割断了他的小指,然后又问:“痛不痛?”
见他并不回答,又要去割他中指,他连忙说:“痛,痛!”
“你叫什么名字?”
陆鸩仍在迟疑,不肯回答,韩红叶正要割手指,却听见王如令说:“让我来吧。”
王如令才走到他跟前,什么都没说,就能看到他满脸的恐惧。刚才被割手指都没有这样的神色,龙北兆想,王如令真有这样可怕?
王如令一上来就将束缚陆鸩的绳子解开,然后说:“如果你觉得你逃得掉,尽管逃。”
陆鸩没有逃,可能觉得自己逃不掉,他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王如令。
“我不喜欢割手指,也不喜欢挖眼睛割舌头之类,那些都不是我的风格。”
陆鸩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王如令冷笑道:“你连我都不认识,也敢在江湖上混?”
在赌场被她一手擒住之后竟然浑身不能动弹,当时他就猜到她是谁,现在故意假装不认识,就是为了能够多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立刻化为泡影,因为王如令对他说:“听仔细了,我姓王,名叫王如令!”
这下总算是认识了……
陆鸩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因为冷却全身发抖……那就叫做不寒而栗。
王如令见他还是沉默不语,便说:“我做事情没什么耐性,不要考验我——现在我问你,在黑狱里,是不是关押着一个女人,叫做柳念奴。”
问完这个问题,陆鸩脸上的惊惧更重了一层。
“不爱说话是吧,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会一种很独特的点穴武功,这种武功在名剑门里面好像只有我练得最好,还有人说我这门武功冠绝江湖。”
王如令抓住他的下颚,将他“扶”起来,然后接着说:“今天你很有幸能够见识一下。”
她伸出食指,在陆鸩的眉心点一下,然后又将他放下。
这时的陆鸩就像癫痫发作一样,在草地上翻滚不停,而且还口吐白沫。
然而他的左手始终举着,像是在恳求旁人救援。
王如令等他挣扎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走上去给他解开穴道,陆鸩跪在地上,拼命喘息。
王如令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说:“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记不记得?”
陆鸩求饶说:“我……我,什么都说!”
龙北兆说:“这是什么妖法,这么厉害,等会我也要试一试。”
王如令一改刚才严肃表情,向他笑一笑,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