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两个月后,曹无双回到了疾云峰。
疾云峰,名剑曹宗。
这一天曹无双的大师兄李殷率领百余名帮众到山下迎接少主的归来。让我们先看一眼李殷的外貌,这是一位身材结实的中年汉子,也许他的实际年龄比看上去的感觉要小得多,他的脸颊上有一道小小的刀疤,这刀疤是他当年追随曹无涯南征北战叱咤江湖的见证,而关于他的武功,那简直不需要太多描述了,据闻,他的左右手都能够使出极为精妙的剑法,别人是左右开弓,而他是左右御剑。
曹无双他们回来的时候,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淡淡的神伤,李殷问了他一句:“少主,闵文呢?”
闵文遇害的消息他当然早就得知了,他问的是闵文的遗骸。
闵文的哥哥闵杰捧着一只漆黑的木匣子,曹无双向那木匣子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谁都知道了,闵文的骨灰是被装在木匣里面。
这个时候,李殷又嗅到了一阵古怪的气味,他向孟贤问道:“是什么东西发臭了?”
孟贤从背后取出一个牛皮的袋子,那里面是一颗被层层包裹的人头,孟贤告诉他:这里面装的就是名满楼风烟阁阁主风小玉的人头,而风小玉就是杀害闵文的凶手。
上山之后,曹无双去后厅看他的母亲去了,孟贤和闵杰拜见完师母先行退出,回到大厅,孟贤则将他们这次出门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讲述出来。曹宗那一群好奇心作祟的四代弟子(也就是比曹无双还小一辈的曹宗弟子)躲在门后屏息偷听,却被李殷斥退。从兰州到碧云峰再到兰州,再到迎风山下的风烟阁,最后如何诛杀了风小玉,李殷听完这段曲折的故事,横眉责备这两位师弟,道:“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行事怎么这样莽撞,难道你们不知道那名满楼不是寻常的三教九流,还好少主吉人天相,可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们可有脸回来?”
闵杰一力承当,道:“这事情和二师兄没关系,全赖我,是我一心想着替我妹妹报仇雪恨,护主不周,大师兄若要责罚,就请责罚我闵杰一人吧。”
孟贤心里不住称赞他三师弟真够义气,李殷却心里清楚,他说:“我们既然是同门师兄弟,可说不上责罚,闵师弟,你也不必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倒是孟师弟,我听说你带着少主在外面在外面赌钱****,多生事端,可有这样的事?”
孟贤忙给自己辩解:“大师兄,江湖上的传闻十有八九是空穴来风,何必当真。少主是什么个性你还不了解?他向来是不夺大节不拘小节,再说,我们少主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哈,你这一个‘不拘小节’全露马脚了,我可有言在先,现在少主与柳师妹的婚期将至,这件事是咱们师父生前的一桩心愿,也是我们曹宗的头等大事,孟师弟你那点嗜好我平时没说过你,这段时间你可要收敛些,要是搅了少主的这场婚事,我做师兄的可饶不了你!”
孟贤忙沉下脸,不迭地说:“师兄教训的是……”
然后李殷又问起曹霜的事情,孟贤说起曹霜快要继任名满楼的楼主,还说要来喝喜酒,这张请柬是怎么也少不得。
听到继任名满楼楼主这件事,李殷的神情忽而变得惊疑不定,又闲聊了数语,不久后,他们师母赵夫人身边的一名青衣侍婢走到门前,细声细气地说:“主母请大师兄到后厅有事相商。”
李殷一摆手,跟着青衣侍婢去了,人刚一走,孟贤就说:“我们大师兄人是好,就是喜欢摆点小架子。”
闵杰从不附和,于是他二师兄的话相当于是在自言自语了。
孟贤又问:“三师弟,你猜师母这是找大师兄商量什么事呢?”
“还用猜吗,当然是我们曹宗的头等大事了。”
“你是说少主的婚事?”
“正是。”
古时候结婚不像如今,到民政局一登记就算合法夫妻了。古代结婚有六大礼节,俗称六礼,这六兄弟分别是叫:问名、纳吉、纳采、纳币、请期和亲迎。
问名,这是指男方托媒人以书面形式向女方询问该女子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女方则复书具告。现在谁都知道女方的未婚女是叫柳念奴,表面上似乎不用问,只是礼节总还是少不了,少了礼节就是“失礼”了。好,问题来了,媒人是谁?用孟贤的话说就是,天地为鉴,日月为媒。这日月注定做不成合格的媒人,因为它们绝不可能把男方问名的书面文件送到女方手里;
纳吉,这就是封建迷信了,大概就是说男方占卜得吉兆通知女方,然后备礼通知女方,决定缔结婚姻。有人问,如果占卜得的是凶兆不是吉兆怎么办,这还不简单,之前的不算,再来一次;
纳采和是纳币差不多一回事,就是指男方给女方送聘礼,这种礼节延续至今,不过现代人都比较务实,直接送钱了;
请期,聘礼之后﹐卜得吉日﹐使媒人赴女家告成婚日期。
亲迎,这个不说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按说,曹无双不拘小节的这性格极有可能就是遗传的,赵夫人和李殷商量的事情还真就是关于曹无双的婚事,一面是说马虎不得,一面又要把这些虚文缛礼从简处理。从简归从简,照韩红叶的话说,名剑门是当今江湖上最大的门派,还不是之一,名满楼都还要居其次,更别说什么唐门、丐帮一类了,总之她的核心理念就是说:她儿子的婚事虽是大事,倒也不必弄得惊天动地,如果早早公之于众,江湖上前来祝贺的人绝对少不了,因此只等婚后才向外界宣布,需要宴请的嘉宾却又极有可能请不到,那就是同门的名剑王宗。
曹无双知道母亲的意思是要他亲自到名剑王宗的绮云峰上派送请柬以示诚意,自己心里却极不愿意,他说:“娘,您不是不知,王师叔表面上客客气气,心里却把我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那王如令更是把我当仇人,我才不要去碰这钉子。”
赵夫人道:“你爹和王宗主是同门师兄弟,也就是一家人,什么仇人不仇人的,无双,这些事你可不得胡说!”
曹无双仰头道:“我也只是在家里跟您才说说,况且,这也不是胡说,实情而已。”
“你大师兄已经备好聘礼,月底你亲自送到碧云峰去,顺路把喜柬送到绮云峰去,也是去顺便去拜访你的王师叔,你王师叔虽然心高气傲,你虽贵为少主,始终是一个做晚辈的,亲自登门拜见,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碰钉子。”
曹无双的固执发作起来,道:“他是高兴了,可我不高兴。”
李殷见他师母不悦,忙说:“师母您先别急,以我之见,少主还是不要去的为好。我们曹宗与柳宗两家联姻本是喜事,可王师叔向来以名剑掌门自居,当日在碧云峰上王师妹也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少主血气方刚年轻气盛,难以拿捏轻重,若是与师叔三言两语不和或引发争执反而不美。”
“大师兄言之有理,可随意遣人送这请柬也恐不妥……”赵夫人想了想,又说,“须得你和闵儿两人中的一人办这件事才算妥当。”
李殷向他师母说:“让弟子跑这一趟吧,可能要劳烦闵师弟跑一趟苏州了……”
赵夫人恍然大悟,道:“是了,无双你的姐姐曹霜,你不说我还差点把她给忘了。”
李殷笑道:“只是听说曹霜姑娘快要继任名满楼的楼主,俨然非同常人,因而我才觉得不能怠慢,要闵师弟亲自去一趟了。”
“你看看你师母,只想到自己儿子要成婚,喜不自胜,还好有你事先都准备妥贴了。”
可赵夫人并不知道,事情远没有她所想的那样妥贴。曹无双迎娶到冠绝江湖的大美女,这冠绝江湖的美女又恰好是名剑柳宗的少主——看上去这将是一段天赐的姻缘,看不见的,是那些未知的变数。
这一天的黄昏时候,闵文的骨灰被葬入了后山的土中,曹无双坚持要给她立一块石碑,他和闵杰两人守在墓碑前直到天完全黑了,后山只有嶙峋树影和细琐的虫鸣。
曹无双童年的往事就随同闵文一起埋入土中,太阳下山了还会再出来,一个你熟知的人离开了,那将不可逆转的诀别,只能留下回忆……
他想。
花开一束,各表一枝,话和筷子一样,要分两头。而这一头就该说说王如令了,那么先回到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