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小玉自顾着得意,没发现这细节,只是说:“呈上来!”
她想着要怎样去端详霜冷峰的人头,还准备了一大堆谬赞的讽刺,还要摆出各种胜利者的姿态来发出嘲笑。
可惜的是,当风小玉看到摆在她眼前的人头以后,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
这一个厉声的提问使得琴声中断,舞者们见到风小玉那难看的脸色也纷纷退下了,只有闾丘冉视若无睹地继续喝酒,他早料到了风小玉有如此的表现。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这本就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风小玉所见到的人头,那根本就不是霜冷峰,而是……
燕子!
蝶雀缓步离席走到厅中,低声说了两个字,她说:“阁主。”
她的阁主愤怒地挥袖,随着杯盘破碎的声响,燕子的人头滚落下来,停在蝶雀脚下。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面对神色激动的风小玉,蝶雀的表现却是那样安然,她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阁主,燕子是我杀掉的。”
风小玉声色俱厉地笑出来,闾丘冉感觉到桌椅杯盘都在这一阵笑声中不停颤动,笑声就像是地震,这算不算一个很古怪的比喻呢。
“我记得是要你把霜冷峰的人头带回来。”
蝶雀不说话,风小玉狠狠地盯着蝶雀的眼睛,她的语调突然变得出奇冰冷,她说:“真想不到,就连你都会有背叛我的一天!”
这个时候,从门外传来了另一阵笑声,这笑声越来越近,风小玉循声望过去,很快就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走进来,笑过之后,她说:“风师姐,你早该料到这一天的。”
这个说话的人她才是真正的,霜冷峰……
霜冷峰缓步走进大厅,“风师姐,你的手下看见我好热情啊。”
十多名白衣男子狠狠盯着霜冷峰,全都保持着一种蓄势待发欲以拔剑的状态,反而是风小玉将怒火平静下来,道:“都退下!”
闾丘冉道:“小师妹,如何不坐?”
霜冷峰果然就坐下了,她把前面抚琴的侍女赶走,自己坐到琴边,她伸出手放到弦上,嘴里一阵叹息。
“风师姐,蝶雀姑娘也算是不辱使命了,你看,我的头不是在这里吗?”
风小玉冷笑道:“的确是把你的头带回来了,只可惜你的头还扛在肩上,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想要什么结果才满意,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吗?”
“哼,明知故问!”风小玉转向蝶雀,下令道:“你可以动手了!”
蝶雀朝风小玉跪下来,她摇头低颤地说:“阁主,我……”
风小玉心中暗骂,又转向闾丘冉,说:“闾丘师弟,这个机会是你的了。”
闾丘冉埋头喝酒,假装根本没听见。
风小玉命令的落空这让她出离愤怒了,而恰好在这个时候,霜冷峰说话了,她说:“风师姐,藏在你身后,屏风背后的那个人,你不让她出来,怎么杀我呢?”
风小玉邪恶地笑着,不经意间,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果然就从她身后的屏风里走出来,手里有一把乌鞘长剑,蝶雀第一眼看到这黑衣人,失声叫道:“姐姐……是你吗?”
风小玉的眼里再一次射出毒恶的光来,她只是挥手朝霜冷峰的方位指过去,这黑衣人就化成了一道苗条的黑影从大厅里闪掠而过,乌鞘剑出鞘,霜冷峰身前的桌案被斩成整齐的两段,那霜冷峰呢?
霜冷峰还是坐在原地,只是当剑锋斩过来的时候她把琴捧到了怀里。
这一剑没有将她一分为二,因为闾丘冉也拔剑了,他在这最危险的关头伸出剑,架住了黑衣人的一击。
“这么好的一面琴,师姐要好好爱惜。”
风小玉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情闲聊,她正狠狠地盯着闾丘冉,怒道:“闾丘师弟,你这是要向着小师妹,和我作对了。”
闾丘冉本要说些什么,可他手上受到的力度越来越强,这黑衣人的剑上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汹涌而来,竟让他支撑不住,只好向霜冷峰道:“快闪!”
霜冷峰点头,在闾丘冉撒手的同时也跃向一旁,却见着黑衣人剑锋一转,竟向闾丘冉猝然袭击,眼看她是使的一招“力助狂澜”,闾丘冉反射般地还了一招“雷霆怒诛”。
闾丘冉和黑衣人相距并不甚远,使的都是同一类舍命进攻的杀招,闾丘冉后发先至,眼看他的剑尖就要先刺到黑衣人的手腕,非逼得黑衣人弃剑不可,可结果却全然不是这样,一招过后,只见闾丘冉手里的剑反而掉在地上,他肩头反被黑衣人刺了一剑。
只有蝶雀完全看清楚了刚才这一招,闾丘冉和黑衣人交锋的全部过程,大致是这样的,就在闾丘冉的剑即将刺到黑衣人手腕的时候,黑衣人的左手突然伸出,牢牢地扣住了闾丘冉的剑,然后黑衣人的乌鞘剑对准闾丘冉的右肩刺过去,如果不是闾丘冉及时弃剑,他就不止是肩头中剑,恐怕整条手臂都会被卸下来。
霜冷峰见闾丘冉只一招就落到如此下风,因而不敢轻敌,急忙抢上前,向黑衣人身后攻出一招“赤凤铩羽”。霜冷峰竟是要用这一招将黑衣人手上的兵刃夺下来,如此贪功,何其冒险!
果然,霜冷峰人未能近其身,黑衣人已反转其身,向霜冷峰出剑,是一招“走蚓惊蛇”。
霜冷峰右手的四根手指险些被乌鞘剑削断,虽然冒险避开,已觉得心惊,只见她出指奋力在剑身上一弹,那乌鞘剑立刻断为两截,其中一截已经飞上头顶,没入房梁。
却不料黑衣人长剑虽折,却猛然变了一招“卧龙涸鳞”!
风小玉正要得意地看着霜冷峰人头落地,哪知道又生变故,黑衣人一剑落下来,霜冷峰的人头没能落地,反而是黑衣人手里的半截剑不在她手上了。
不仅仅是半截乌鞘剑没了,黑衣人的面罩也被揭开,在瞬息之间能够完成这两件事的人除了蝶雀还能有谁呢?
当蝶雀看到面罩下黑衣人的真面目的时候,她只会做出一个茫然神情,再说不出话来。
站在她面前的人,分明就是蝶雀的姐姐,那个阔别了十年的,孔雀。
蝶雀张开嘴,她在竭力嘶喊那两个字——姐姐!
然而却发不出一丝一毫声音,或许是因为她的姐姐已经完全不认得她了,孔雀已经不认得任何人了,几乎可以这样说,孔雀她已经死了……
热泪盈眶的蝶雀把手里的面罩和剑柄狠狠地摔在地上,她看着风小玉,嘶哑地质问她:“风阁主,这是为什么?!”
风小玉一抬手,孔雀又鬼魅一般地退回到她的身边。
“什么为什么。”
霜冷峰站上前,缓缓地说:“风师姐,你看看你做的这一切……蝶雀和孔雀本是你最忠实的部下,可她们,她们为了满足你日益膨胀的渴望和野心都作出了比死亡还要惨烈的牺牲,特别是孔雀,她完全按照你的意愿,变成了一具没有感情的傀儡,任由你摆布的杀人傀儡!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部下,她们又如何能够对你忠心不二?”
霜冷峰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到后面已经变成了斥责的质问,只是遭到质问的风小玉毫不动容,她如是地看着蝶雀,如是说:“蝶雀,你的姐姐早在十年前就应该死了,你知道修炼‘万劫不应’到走火入魔是怎样的一种结果,然而,我却赋予了她的新生——这十年里,我是用一种十分昂贵的名叫‘品红’的药物维继她的生命,你看,她还是十年前的模样,还是像从前那样身手不俗,这已经足够不是吗?她所谓的什么‘杀人傀儡’,那是多俗气的一个名称,霜冷峰就是为了用她漂亮的谎话来挑拨离间。”
唐麟研制的“一品红”其实就是这“品红”的升级版。
蝶雀的眼神从不曾离开她的姐姐,可她姐姐的眼孔当中已经没有丝毫情感。
杀人傀儡,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个名词。
霜冷峰说:“风师姐,你为了满足自己的渴望已经伤害了太多的人,你知道私欲膨胀从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所以,我奉劝你……”
风小玉没有让她把话说完,她厉声怒喝道:“这里是风烟阁,风烟阁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话毕,只见风小玉身旁的黑影再一次冲上前!
这次是径直向霜冷峰发起了攻击,没有人看清孔雀是使用的哪一招哪一式,太快了!
随着孔雀发动这石破天惊的攻袭,很快的,一切都结束了……
霜冷峰永远都会记得这个早晨,被鲜血染透的风烟阁。
那心颤魂飞的一幕!
蝶雀将一支浅蓝色的发簪刺入了孔雀的心脏,而在那同时,孔雀的手也深深嵌入到她的身体里,蝶雀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肋骨碎裂的声音,然而她释然地笑了。
“姐姐,终于没有人能再将我们分开了……”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风小玉和霜冷峰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霜冷峰为蝶雀悲怆地流下了眼泪,而风小玉却咬牙切齿地说不出话来。
蝶雀最后一次喘息,她紧紧握住孔雀的手,然后抬起头看着风小玉,力气一丝丝地从她身体里抽离,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长安,那条寒风呼啸的街道……
她终于可以和她的姐姐相拥在一起,品尝这滋味绝伦的死亡。
蝶雀用她最后的力气说完了下面这句话,她说:“风阁主,十多年前你曾救过我们姐妹,现在我们将性命交还给你,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这两姐妹其中的一个因为修炼极端的武术变成了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而另一个则走火入魔,丧失了心智甚至还要成为被人利用的杀人武器……属于蝶雀姐妹的悲哀终于在这里结束。
蝶雀说完她的话,从此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