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北兆说:“我们先假设,假设我的说法不成立,炊烟镇上的刺客是藏身在某处,或者说他是伪装成了一个寻常人家,那么,先前唐掌门的人在镇上大肆搜捕,他就会想方设法地避开,又怎么可能偏偏在这样的一个时机对他的目标赵双喜和黄三姑这两个人下手,难道他就不怕暴露身份或者是被人看见吗?所以这个假设不成立,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
龙北兆将下面的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睁大了眼睛,从在场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他说:“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刺客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他很清楚自己并不会因为这一次明目张胆的暗杀而暴露出来。”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龙北兆接着说:“诸位如果想要洗清自己的嫌疑,不妨说一说,天黑之后的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又有谁可以证明。”
简申站出来,说:“我先说吧。”
“晚饭之后,几个兄弟硬是要拉我去赌场玩两手,我也很久没玩了,技痒得很,所以就过去玩了两手,赌场里边的伙计都可以作证。”
龙北兆想了想,简申的话似乎可信,然后又把目光转到了马虔恭的身上。
高钓马不愧是高调马,也许他还真没打算说点什么。
他不说,龙北兆索性就问了起来:“马前辈,半个时辰前,你在什么地方?”
马虔恭冷冷哼了一声,道:“这样说起来,你这是在怀疑我了?”
龙北兆说:“这件事情,前辈你清楚得很,我不是针对什么个人,你看看这床上的两个死者,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唐掌门的朋友,既然这样——难道你不像早点找出真凶来,给他们报仇雪恨吗?”
这一句反问逼得马虔恭无话可说,于是马虔恭悠然道:“天黑以后,我一个人回到房间里,一边喝酒一边钻研棋谱。”
龙北兆继续问:“那就是说,从天黑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做的这些事情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证明了,是吧?”
不得不承认,龙北兆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的力度没有把握得较为恰当,于是,这些话激起了马虔恭的强烈反感,至少看上去就是这么一回事。
马虔恭说:“龙少侠,你这分明就是在怀疑我了。”
“你身上有可疑的地方,我才怀疑你,这不对吗?”
马虔恭气急败坏地向唐掌门说:“唐兄,我这可是冲着你的面子来帮你对付唐麟,你是知道的。”
唐掌门连忙说:“知道,知道。”
马虔恭又说:“我的为人,向来是重情重义,嫉恶如仇,我的这一片冰心你都明白的。”
“明白,明白。”
龙北兆暗笑:洛阳的亲友还没问呢,你的一片冰心就装进夜壶了。
马虔恭还说:“那龙少侠,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龙北兆冷哼一声,道:“什么说法?”
马虔恭转变话锋,道:“我要的说法也很简单,你怎么不说一说,天黑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你自己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又有什么人可以作证呢?”
龙北兆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么一句,于是坦然道:“天黑之后我在同我收养的一个孩子玩耍,直到后面黎护法敲门,这段时间里王宗的少主王如令也都在,她可以替我证明。”
一说到这里,黎书香仿佛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然后把嘴凑到唐掌门耳边,说了些什么。
龙北兆隐隐感觉到,黎书香说的这些话必然是对他不利的,而结果,恰恰就猜对了。
唐掌门咳嗽了一下,对龙北兆说:“龙兄弟,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般在这个时候,通常都会用四个字来对话,那就是“但说无妨”,但是龙北兆以为他要拿他和王如令共处一室的事情说事,未婚的青年男女在一起关系太过密切总是会招惹一些闲话的。
“唐掌门觉得当讲那就讲,不当讲的就不要讲了。”
“好!”
结果唐先河觉得这件事应当讲出来,然后说:“据我知道的,今晚的炊烟镇上只有一个地方没有搜查,这个地方就是王姑娘的房间……”
龙北兆说:“我可没拦着谁,谁要想去搜的话谁去就好了。”
唐掌门连忙解释道:“龙兄弟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家少主的房间,就是有人借给我胆子我也不敢去搜,只是我的兄弟们一直就没有找到某一个人……”
“什么人?”
唐掌门决定让左护法黎书香把后面的话说完,黎书香迫于压力,只能往下说:“这个人就是王姑娘的护剑使,韩红叶。唐某斗胆问一句,当时在王姑娘房间里睡下的人是不是她?”
龙北兆坦然地说:“不是,你们在炊烟镇上找不到韩红叶。”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在天黑前就离开了这里。”
马虔恭多事地问道:“龙少侠可知她是去了哪里?”
龙北兆说:“我当然知道了,只是很遗憾,这件事就是不能告诉你。”
“哼,不能告诉我,恐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龙北兆被他的这句话一激,这下可真是怒了,他在想:唐先河这伙子都是些什么人,怎么一个个都总是喜欢和他抬杠呢。
这次不同的地方就是,相互怀疑猜忌的龙北兆和马虔恭这两个人没能吵起来,或者说是马虔恭立刻就闭嘴了。真没意思……
可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王如令出现了。
她只对马虔恭说了一句话,她说:“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来听听。”
马虔恭还想多活几年,因此不敢多嘴。
龙北兆看着王如令眼眸里透出一股杀气,只怕她要对姓马的老家伙做点什么,于是赶紧走过去,挽住她的手,道:“人家说话虽然是过了点,可你也不至于这样瞪着他吧,你哪天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眼神,真是怪吓人的……”
王如令这才收敛了脸上的杀气,道:“我这辈子最恨就是在背后戳脊梁骨说坏话的人了,唐掌门,你说呢?”
唐掌门连忙说:“王姑娘……王姑娘所言极是。”
这个时候,马虔恭决定和唐先河解除同盟,抱拳道:“唐兄,我马虔恭这次可要对不住,先走一步了。”
“马兄,这是……”
“在这里还是预祝你能够早日报仇雪恨,手刃唐麟。到那个时候,我再来拜访唐老前辈和唐兄,今天我可就少陪了……”
马虔恭说完这话,很快就走下客栈,牵了自己的马,趁着月光就向西奔出了炊烟镇。
龙北兆想到一句俗话,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是的,糟糕的坏运气,但他觉得最坏的还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而是明明没下雨,屋顶就开始漏起来……
到这一刻,龙北兆还不太清楚,马虔恭这个人究竟是敌是友,或许他在这局棋中,只是一颗毫不起眼的小边卒。
或许这小边卒又是决胜的关键。
龙北兆只记得,在马虔恭离开炊烟镇的时候,那时候的天上,一团昏暗的云正好遮蔽了半壁月光。
而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猛地转过头,向王如令问道:“小娟呢?”
王如令说:“在屋里睡觉呢……怎么了?”
“糟了!”
龙北兆,他果然漏算了这一招棋!
就在王如令离开她房间的时候,她没能注意到那深藏在黑夜中的那一双雪亮的眼睛。
那是一双猎手的眼睛,当这双眼睛狠狠盯住那猎物的时候,暗中的猎手早已和黑夜完全融为了一体……
小娟本来已经睡熟,但一个声音将她从梦里唤醒,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在睡梦中听到这一声轻柔的呼唤,误认为是她的妈妈……
“小娟……”
小娟醒过来,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后有一个声音在问她。
“快说,我是谁?”
窗外的月光温柔恬静。
小娟去抓捂住她眼睛的这双手,那是一双冰凉而细腻的手,她触摸到这双手的时候就猜到了那是谁,她说:“你是……”
后面的话并没有从小娟的嘴里说出来,因为她的嘴也被捂住了。
等到王如令和龙北兆再赶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小娟已经被劫走了。
看到此时龙北兆的神态,王如令实在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最为困扰龙北兆的,就是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了一个命题,这个命题王如令曾向他提出过,
龙北兆记忆犹新,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那就是……
“这种事情,在江湖中每一天都在发生,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你的棋谚里面没有吗?”
“还真有,不过棋谚归棋谚,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
“现在你这样贸然出手,很可能就要暴露身份,这个陌生的女人和你的兄弟,要是你只能救一个,你告诉我,你会选择救谁?”
——陌生的女人和你的兄弟,两者要是你只能救一个,你会选择救谁?
这个命题似乎再一次摆在了他的眼前。
而就在这个时候,龙北兆的脑袋产生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双手抱头,嘶吼了两声,然后咬紧牙。眼看就要倒下去,王如令走近,然后扶住了他。
“你这是怎么了?”
看龙北兆的样子,面红耳赤,额头和背脊却因为刚才的疼痛变得大汗淋漓。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自从使用过一次“灵动于心”,他偶尔就会觉得有些头疼,但这一次却不同以往,这次是深入骨髓的剧痛。
“我没事……”
王如令扶着龙北兆坐下来,再从枕头下面找了一把短剑,她说:“你在这里休息一下。”
“那你这是要干嘛?”
王如令静静地说:“因为我的失误,让小娟给人劫走了,所以我要把她找回来。”
龙北兆说:“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小娟被人劫走,这么显然的诱敌之计,我们别忙着中计。”
“那小娟怎么办?”
“小娟已经在敌人的手里了,只要他们还想利用她来威胁我,小娟就很安全。”
话虽是这样说,可他脸上担忧的沉重神情却是一刻比一刻深。
王如令说:“如果唐麟用小娟来要挟你,你会不会就范?”
龙北兆摇头,说:“我不知道……”
“刚好是我不在房间的这么短时间里下手,看来这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啊。”
王如令走出房间,一纵身跃上了屋顶,四下里望了几眼,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龙北兆害怕她一怒之下要只身涉险,很快地跟随她也到了屋顶。
“真该死。”
而这个时候,龙北兆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那就是:唐麟是不是一开始就把小娟这颗棋子计算在内了……回想起唐骏去八仙楼的当天,如果他和王如令能够早一些抵达炊烟镇,唐骏、肖溅还有乌鹫陆鸩这些人绝不可能在王如令和他的面前逃脱的,但刚好那段最重要的时间里,他恰好碰到了小娟和她的母亲——如果真是这样,小娟这颗棋子最终的用处又究竟是什么呢?
龙北兆很清楚,唐麟想在他身上得到或是达成的目的,就是获得“意剑”的终极奥秘。
想到这些,龙北兆觉得浑身都冷了起来。
这一次他终于觉得举棋不定,他终于茫然失措了……
王如令看到他的怪异的神色,对他说:“这件事全都是我不好。如果你骂我两句会好受一些,那就骂我吧。”
龙北兆自言自语地说:“不,不,不,这个时候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冷静地想到了一点,那就是小娟不应该是唐麟事先安排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在最开始他自己都不确定就一定会收养她,而后也正是因为他收养了小娟,这才使得小娟有了被人利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