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走后的前几天,白天还好说,有李诗一和被掌门师伯派来的流水师兄陪着,只是到了晚上,只觉得寝殿内清清冷冷,毫无人气。
长乐第一天晚上闭上眼睛忍耐,第二天晚上睁着眼睛忍耐,终于在第三天晚上奋起了,也没叫大鸟,一个人坐着小玉叶子在天关峰内游荡,后来实在没有新鲜感就去了后山,其实后山也没有什么新鲜感,唯一的禁地是因为重华上仙经常在那里泡温泉,所以不准人去。
长乐飘飘荡荡的逛了半个后山,来到山崖下的未央宫,远远的便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虽然那个人只是静静的站着,却总是让人觉得风姿无限。
长乐飘到那人身边,看到那人也不看自己,只是失了魂般的看着未央宫,长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月光下,困天锁内的未央宫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不知是否错觉,那清冷的光华中似乎有仙雾云绕,仿若一座堕入人间的神宫。
长乐看着未央宫,未央还是那个未央,和白天的没有丝毫区别,好奇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男子头也不回的答道:“一个女人。”
“什么女人,为什么我看不到。”长乐仍旧很好奇,未央宫里明明就什么都没有啊,难道关着的门内还有人?
“一个可怜的女人。”
“她张什么样啊?”长乐眨眨眼睛,明明就什么都没有啊。
“她既不漂亮也不可爱,还又傻又蠢,为了一个男人倾国倾城不算,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而结果呢,那个男人不仅不领她的情,还转瞬就把她忘记了。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很可怜?”男子说完,低头向着对自己说话的方向寻去,看到脚下的是个小妖精,不觉的笑了一下子,叹道:“原来长流山上还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长乐努力的昂着头看向男子的脸,低着的头上投下阴影,看不太清楚,但成了觉得那仍是个十分好看的人:“可是,为什么你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那个女人是你喜欢的人吗?那个男人是你吗?”
“如果那个男人是我,我一定不会负了她的。可她那么蠢那么傻,我对她那么好,我长得也跟那男人一样漂亮,我天天想着如何讨好她,可她从来都不看我一眼,她从来都不回头看我一眼。”男子再次看向未央宫,明明是平铺直述的口气却让人觉得全是心酸与无奈。
“哦!那她到底在哪里啊?”长乐四处看着,她真的没有看到人啊,难道是鬼吗。
“她以前就住在这个宫殿里,可我却不能进去看她。”
“噢—你说的是那个魔帝啊。”长乐恍然大悟,“那你也是魔吗?”
“做魔有什么不好,敢爱敢恨,随心所欲,总比无情无欲的仙人好。只是,我却不是魔。”最后一句,男人的声音很低,但却极其好听,就像……就像师姐不小心把夜明珠掉到地上的声音……
“那你是什么?”长乐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简直求知若渴。
“如果你下次还能见到我,我就告诉你。”
“哦—我叫长乐,师父说它的意思是不求建功立业,只求一生快乐,你叫什么?”
“……”
“你好,我叫长乐,是永远快乐的意思,你叫什么?”长乐看到男子不回答,继续问道。
“……”
“我叫长乐,你叫什么啊?”长乐不死心,再问。
“红衣,别人都叫我红衣。”红衣扶额,他怎么就碰上了一个这么话唠的妖精,不过,名字倒是不错啊,她的乳名也叫长乐呢。
“哦!红衣,你说的那个女人和我听到的不一样哎!”长乐终于觉得昂着头站累了,一下子坐到草地上,对着红衣喊道:“你站着累不累,我们可以坐下秉烛夜谈,嗯……不醉不归……”
听着小妖精稚气的话语,红衣不自觉的笑出了声:“你要和我秉烛夜谈,不醉不归?”
听听,多么稚气的话语啊,竟然有人要和他鬼界之主秉烛夜谈,多少人对他避之不及啊,但一个小妖精却说要和他不醉不归。
长乐歪着小脑袋看着笑得弯下腰的红衣,自己没有用错成语啊,难道他是嫌弃自己没有酒吗?“师姐说,不是只有喝酒才能醉人的。”
“哦?那不喝酒怎么醉?”红衣笑着坐在地上,多少年了,他没想到还会碰到这么有趣的人,不,是妖。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我们聊得开心也能醉人啊。”小妖精睁大一双眼睛,说的一板一眼。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你是个美人儿,但是,离忧,最难消受美人恩。”多少年前,那个人也说过这么一句话,淡淡的拒绝了自己。红衣笑笑,只是笑的落寞,转移话题:“你刚才还没说她和你听到的有什么不一样。”
长乐抬头看着抱膝看向未央宫的红衣,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一层模糊的黑色,只觉得格外凄凉,但他坐着的姿势,不知是月光醉人,还是这个人迷人,又觉得格外美。长乐怔怔的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他问的是什么:“我师父说独孤天下是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狡猾奸诈,杀人如麻;我师姐说独孤天下是一个千古明君,是世上最最最厉害的女人;流水师兄说独孤天下虽然霍乱天下,但敢作敢为,值得人尊敬,你们说的都不一样。”
“是啊,每个人眼里的她,都不一样。你师父说她十恶不赦,只因他站在敌对的角度去看,你师姐说她厉害,那是因为她崇拜她,你师兄说他值得尊敬,只是因为他站在了旁观的立场,人的眼睛只有一双,而视野很有限,总是看不到全部。人啊,喜欢以自我为中心,无论是神、是魔,还是妖,都不过如此。”
长乐摇摇头:“我不懂,师父没说过,师姐也没说过。”
“人之大欲,不过一‘我’字。小东西,等你懂得这些的时候,就不会再与我秉烛夜谈、不醉不归了。”红衣叹息一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妖精说这么多,也许是一个人寂寞太久了,也许是因为未央宫外的月色太迷人,也许只是因为小妖精和她叫了同样的名字。
“不会啊,等你下次来,我或许就长大了,那时我陪你不醉不归。”长乐咧着嘴笑笑,她似乎听懂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懂,只是学着红衣的样子双手抱膝,将下巴放在膝盖上,缩成一团,陪着红衣,默默的看着未央宫。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红衣突然转身看向身后,冷冷的道:“出来吧。”
黑暗之中,一只绿毛孔雀突然从树后抖着翅膀走了出来。
“上官小玉,你也是来看她的?他都不记得了,你还来做什么。”红衣俊秀的脸上笑的讽刺。
孔雀歪着头懒得搭理他,悄声的迈着步子靠近长乐,绽开翅膀将长乐护在怀里。
“怎么,你也很喜欢这个小东西吗?她也叫长乐呢……”红衣对着孔雀笑了笑,弯起的眉眼带出一丝轻松。
孔雀对天翻了个白眼,它早就知道好不好。
“小玉,都一千年了,你说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里面出来?你摆的聚魂阵到底对不对?”
既然你不相信我干嘛当初不自己布阵,虽然阵法排列对了,但毕竟没有封神榜聚集天地灵气,也没有她的滔天法力,威力自然是小的没法再小了。孔雀将头插进翅膀下的羽毛里,等一千年还是一万年都无所谓,只要阵法运转着,她总有一天会醒来。更何况,它在这株小草身上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一声鸡鸣想起,紧跟着数声鸡鸣想起,天亮了起来,山林中的小鸟喳喳的吵着。
长乐睁开眼,却看到昨夜红衣坐的地方已成了一片空地。揉揉眼睛再看,一个动听而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边想起:“小东西,我要走了。”
长乐回头,入眼的便是一片红色。顺着那亮丽的红色缓缓抬头,入目的却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长乐张大嘴巴,无声的喊出两个字:“师父?”
不,不是师父。虽然是同样一张脸,但长乐知道他不是师父。
“怎么,被我的绝世风采迷住了?”红衣眯起眼睛,笑的仿若盛开的玫瑰、灿烂的烟花。
好美的人儿,明明和师父同样一张脸,但他这一笑却艳丽了许多。师父也会笑,但只是微笑,笑容永远都很浅很淡,像是永远都不会沸腾的水。而他不同,他的笑就像烈火中诞生的红莲,就像他这身红衣,永远都那么醒目。
“下巴掉地下了。”红衣伸手,装模作样的托了托长乐的下巴,然后看着长乐嘴角流出绿色的口水,一个人捂着嘴,咯咯的笑个不停。
带着晨露的清晨中,他笑的那么美。
微微的风吹过,空气中鸟儿的叫声空翠。
长乐想,她大概永远也忘不掉这个早晨了,她大概临死都会记得,有一天的那么一个早晨,有那么一个人,笑的很美,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