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脚底踩在日高川岸边湿冷的泥沙碎石上,踏过之处就会留下丝丝血迹,或许是脚底传来的刺痛所带来了片刻清醒,清姬低下头,看了眼沾满泥土又伤痕累累的脚,路途上木屐上的绊绳断掉,连同另一只也在追逐的路途上也丢了,就这么从家追到真砂,就这么赤着脚,从真砂追到了日高川,踏过之处会不会也留下丝丝血迹呢?或许和内心被撕裂的痛苦相比,这些痛楚早就顾不上了!
身后的道成寺笼罩在一片大火中,躲在大钟里的安珍已经不在了,不管自己怎么哀求,到死也不肯见自己一面,即使那可恶的大钟被自己烧的通红,而躲在里面的安珍连一声赎罪般的惨叫也不施舍给自己。
“真是个残忍的人,真是个冷酷的人……”
“啊!还想在看看他那面英俊的脸,还想再听听他温柔的声音……可恶的安珍,可恶的道成寺……”
“可恨啊,可恨啊……”
她自言自语的又变得恍惚起来,缓缓走进冰冷的河水里,水打湿了红色的衣衫变成嫣红,直到移到河川的中央,河水没过胸前将她彻底围绕,身上红色的宽大衣摆便被水中暗流卷起比在风中更加肆虐起来,那副本就单薄的躯体随着水流开始旋转,一道红色的螺旋转动着沉没到下方的黑暗中。
还未等她落到底部,河水就迫不及待起来。近乎残忍的将她体内的空气全部赶出,她开始痛苦的扭动起身体,两只手紧紧的钳住脖子,这还是不能阻止冰冷的水流灌入口腔,在巨大水压的积压下一颗颗气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她口中飞出,气泡不带任何怜悯,向着水面的方向快速浮去,或许还未等她落到河底,体内的空气最后一丝也不剩了,而心里的爱火却一直焚烧着,就连冰冷刺骨的河水也平息不了那份灼热,那火的是名为“爱”。“爱”的名为安珍,那是自己深爱的人,也是此生至恨的人,生命就要消逝殆尽,她低喃起来,声音串过水变得模糊却依稀听到……
“吾至爱之人见不到,再也看不到了。”
“啊,安珍……”
“吾爱啊,爱之入骨,恨之入髓……不甘心。”
是啊,再也见不到了,错的人是安珍,他不应该欺骗自己,如果当初拒绝自己的爱慕,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可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说什么先去熊野参拜三日后就会回来和自己相见,而自己也像个傻瓜一样完全相信,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他的脸,思念着他的声音,满怀期待的度过三个日夜,多么美好的三个日夜……
日高川,自己曾化为巨蛇游过这条绝望的河流,谁知,现在却是自己的丧命所,纠结于爱憎的意识逐渐模糊,清姬停止了呼吸,飘荡着,仰面躺在河底满是泥沙的河床上,眼睛呆滞的望着上方,脸上残余着一份失落的神情,一缕缕黑色长发也伴随身下的泥尘散开,纷纷扬扬的在水中飘漾开来,翻涌着黄色泥沙的日高河浑浊的看不到底,而身处满是泥沙的宽阔河床中央,向上看去,是否能望到河面外的明亮天空?
生命就这么终结了。
这一天,清姬在河底长眠。
第三日,穿着红衣的巨人在河中笨拙起舞。
第六日,河中鱼虾成群一拥而上,蚕食巨人的身体。
第十日,沉沉浮浮,沉沉浮浮,裹着红色和服的白骨七零八散的陷入河岸黢黑的浅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