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琅忻看过了美人和孩子,一人驾车回家。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裴秋梨和大哥的不对劲,且不说那日大哥激动异常的与他大打出手不合情理,就是裴秋梨那冷言冷语的态度也是有些隐约的不对劲。
可若是说这二人有什么吧,又说不通。三年前,大哥正是沉浸在大嫂意外过世的悲痛之中,怎可能跟秋梨有什么关系呢,另一说那时候秋梨还是他的未婚妻,大哥那么守礼的人更是不能跟她越矩的。
“哎……”一声叹息,甄琅忻丧气的拴好马车,一瘸一拐的往院子里走,自从美人走后,这院子冷清的吓人。
“二爷……”幽幽的一女声从石林后传来,吓了甄琅忻一跳。
“什么人装神弄鬼的?”他惊得大喝一声,只见一身影慢慢移出,借着月光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蹙眉。甄琅忻嘘出一口气,心一撂下,眼中不禁填了几分厌烦,别说如今事事逼人、心绪不定,就是心情愉悦,见了这蹙眉,他也是高兴不起来。美人当初没赶走她吗?“怎么是你?你还没离开甄家?”
蹙眉的身子一颤,静了一刻,又张口道:“承二少奶奶恩典让我去了老爷的厨房打点采买,并没有将我赶出去。”
甄琅忻皱着眉头,哼,这还真不像美人的作风啊!不过,既然美人留她,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甄琅忻抬步欲走,谁知,蹙眉竟是上一步拦他。“你这是做什么?”
蹙眉眼里一汪水迹,却是咬着嘴唇跪了下去,“二爷,是二少奶奶让我来找你的。”
“美人?”
蹙眉从衣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递与甄琅忻,“二爷,这是二少奶奶临走的时候给我的,本说好是要等她给我消息再给您的,可是昨儿我娘来马场说是给我说了亲事,让我明日就归家,我一直守在这里就等您回来把这帕子给您。”
甄琅忻疑惑的接过帕子,看看蹙眉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可是美人这样做的到底是为何呢?“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蹙眉欠身起来,眼里却是柔情似水一片哀怨之色,一转身却又“嚯”的再次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呜咽声声,“蹙眉一小伺候二爷,如今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不望二爷记着我什么好,只希望爷忘了蹙眉的坏处,求二爷原谅。”
甄琅忻看着她,心头一软,摆摆手,“你等我一下。”说着快步进了屋,从小柜里取了一汗巾包了三方银锭子又出来,“咱们主仆一场,以前的事就算了,这个你收着,当是我给你的嫁妆。也别说什么见不着的话,等美人回来,等她定夺再招你进甄家做工就好。”
蹙眉一听,眼泪毫不隐忍的下落,接着汗巾抱进怀中,“谢二爷。”罢,捂着脸跑出了院子。蹙眉她娘是个牙婆,小时候家境不好,先是把自己的女儿卖进了甄家,开始也是盼着女儿能当个姨娘,她也风光,自打知道蹙眉被二少奶奶弄去了厨房,还还了卖身契,就想着女儿在甄家是没有出路了,便寻摸着有钱人再靠蹙眉挣点银子。前几日一听说徐州一富人想要续弦,都没问蹙眉就直接接了那人的聘礼,蹙眉知道之时已然是木已成舟改不的了。
甄琅忻拿着帕子叹息着进屋,短短一年竟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一年前,他不是也以为自己会娶个娘子,再纳了蹙眉、展眉几个当妾,可如今,纳妾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只盼着能把那一个娘子哄好就“偶弥陀佛”了。
“哎……”郁郁的一叹,擦了火石点了烛火,擎着帕子细看,帕子上精细的绣着小河流水,一叶扁舟顺流而下,一看这绣工就知绝不是出自美人之手,自打她嫁进来,就没见过她动过针线。不过,美人事前就将这帕子给了蹙眉肯定是有用意的,到底是什么呢?
“小河,扁舟,流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甄琅忻想了半刻也没弄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身的酸痛,揉揉眼,便将帕子塞到怀中,草草入睡。许是睡前想的太甚,睡梦之中,竟是梦见自己置于一河中顺水推舟,第二日起身,精神萎靡,发起烧来,卧床了两日才退烧算是好些。
蹙眉离了甄家便是听说二爷发烧,坐在家里怀揣着那三锭银子,凝眉低叹。另一想帕子提前给了二爷也应该去跟二少奶奶说一声,便收拾好自己,向贾家去。
美人刚喂完孩子,绿稠就进来说蹙眉来探。美人一想,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请了进来。蹙眉将把帕子给了甄琅忻和自己要出嫁的事都一一说了之后,便起身到床边看看孩子。见两个孩子都是眉清目秀,极是羡慕,“小少爷的眉眼像二少奶奶,小小姐反倒像二爷,像谁都好,都那么俊。”说罢,忽的心有感慨,又簌簌的流了泪,边流泪边道:“瞧我这没眼帘的,二少奶奶别与我计较。”
美人坐在一旁,早已料到她是不顺心的,如今另一见蹙眉憔悴至此,也就不计较以往的事,可怜她心痴命薄,不犹的快慰几句,“蹙眉,从你行事,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愚人。想罢,你见我那帕子也知几分事的。这人世间并不是什么都是顺着心意的,咱们女人天生就是没有安全感的,有些人作闹,有些人暗哭,多是解脱罢了。我只劝你一句,自私也好,无德也罢,权且活的对得起自己。”
蹙眉听着,身子一颤。
美人却是喊着绿稠取了匣子里包好的银子,“这是我给你帮我递了帕子的谢礼,同时也算是给你的贺礼了。”
蹙眉看着美人手里的银子,眼泪落下的同时,竟是苦笑出声。戚戚的接过,方道:“看来蹙眉以前还真是痴心妄想了,二爷跟二少奶奶才是天定的姻缘,谁人都是拆不散的。二少奶奶,二爷那人做生意虽是老手,可是男女之事却似木头一块,不然也不会我们几个服侍这么久,他却连碰都不碰的了。他被大爷打了,那裴家小姐更是惺惺作态,挑唆着二人。这会儿,他又病了,家里丫头不敢去服侍,小子们粗手粗脚,这罪也是顶大的。二少奶奶您就可怜可怜二爷,帮他一回,别同他闹了。”
美人淡笑一声,没有言语。蹙眉见了也不敢再说,磕了头就走了。出了贾府,她一手握着美人给的一包银子,一手探到怀里取出前些日子甄琅忻给的,两包凑到一处,竟是巧合的一样的青丝绸子汗巾,一样的三锭银子。
蹙眉一走,美人握着茶杯心思几番婉转,看来裴秋梨倒是玩得好,不过,她玩自己的男人就有些不厚道了。看着甄琅忻那一身的伤,在一听蹙眉说的,美人眼睛一眯,甄琅忻啊甄琅忻,为妻的这次就帮你一把,你若是还不会顺水推舟,可就怪不得裴秋梨玩死你了。“绿稠。”
“小姐,什么事?”
“去把我从甄家来回来的东西捡几件大件装上几口红漆箱子,绑上红段子让人送去甄家给甄琅忻,就说是我送他的再婚礼,祝他跟裴小姐百年好合。”美人一说完,绿稠一愣。
“小姐,这,姑爷他也没说要……”
“他是没说,不过我怕我在不送礼,就迟了。快去吧,别那么多废话,还有别让爹、娘知道。”
绿稠困惑的下去,匆匆的遣人收拾好东西,从后门抬了出去送去甄家,才回报美人。
美人窝在床上逗弄着孩子,懒懒的应了一声就散了下人。“小耗子,这次也让你爹知道知道教训。” 美人虽是乐见琅忻被整治,可自己的男人自己怎么教训都好,何须那裴秋梨一再的搅和啊!
现如今一想甄家那两老还真是狐狸托生,两手一甩,不问事。好似无奈,其实恐怕早就看出了不对劲。甄家与裴家又是世交,老人一出面难免伤了和气。不过,甄老头还真是偏心,自己大儿子闯的祸,却让二儿子遭罪,老狐狸。美人心里骂着,手上点点儿子的头,“你最好给娘聪明点,若是像你爹那么笨,我非给你娶个厉害媳妇不可,到时候有你受,娘可不管。”说罢,不由一笑,恐怕甄老头也是这般对甄琅忻的吧!“呵呵呵……小耗子,你说你爹娶我是福气还是倒霉呢!呵呵……”
美人这一笑,女儿眨着眼也跟着笑,可是儿子却是哈欠连连,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