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我就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了外婆。
外婆没有再劝我,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说我和外公一样犟。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大队的通知,让我明天去报道。
放在以前,进入勘探队可是一件难事。毕竟那时候这种铁饭碗就和中彩票一样。
改革开放后,很多人尝到下海经商的好处,便不让子女们去勘探队受苦了。
纵然勘探队已经魅力不在了,但还是属于事业单位,每年仍有很多人想要拿到这铁饭碗。
我和他们相比,应该就是以前的顶班制。只要有人愿意退休,你就可以指定一个人顶替你。一般都是子承父业。
不过,这种福利在八三年就取消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虽然取消了,要通过考试的方法,但面试的都是大队里的人,怎么可能不偏袒自己人?
内定,这是我当时学到的新名词。
事情很顺利,我一路开绿灯的走到了最后,成为了一名地质勘探队。
今年大院里参入勘探队的,只有我和郭鑫,所以我时常和他诉苦。
“老郭,咱们的内定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我迟疑道。
郭鑫撇了撇嘴,满不在乎道:“有啥不公平的。我的爸爸,爷爷还有太爷爷,都是把一生投入到勘探队的。放在古代,起码也是开国将军。现在让我们走个后门,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时的我,年少气盛,还带着一副书生气。直到多年后,我经历了许多,才明白世界上并不是非黑即白,大部分都是灰色的。
报到后,我们拿到了分配通知单。
在当时的勘探队,所有人一旦考试合格。就要去各地分队实习。直到你成为一名真正的勘探员,才能被调回来。
“一〇六队?老郭,你知道是哪吗?”我拿着通知单,一脸迷茫的望向郭鑫。
郭鑫嘿嘿一笑,一脸的得意:“果然是自己人。一〇六是最好的分队之一了,就在隔壁县。那里是欧式建筑、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我一脸期盼之色,脑海里浮现出一番美好的景象。
次日,我们告别家人。登上了去临县的中巴车。
一个小时后,中巴到达了临县的汽车站。
来接我们的是一个干巴的老头,一脸的褶皱,拿着一块豆腐块大小的纸板,上面写着“一〇六欢迎你“。幸好我的视力是2.0,要不然还真难发现这个欢迎牌。
“你们……好,我是一〇六的工程师,我姓龚。”老头颤颤巍巍的说道。
“龚工?“我脱口而出。
郭鑫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一脸坏笑道:“公公好,待我向娘娘问好。“
老头的耳力似乎不好,反问道:“你说谁的娘来了?“
我和郭鑫一脸的无语,只能顺着老头的话胡诌了一顿。
离开汽车站,老头的举动把我们雷的外焦里嫩。
只见他把一根树上的绳子解开了,然后我们就听到“啊——俄——啊“的声音,一只遍体发黑的小毛驴一步三晃的走到我们跟前。
我们顿时石化了。
九八年,虽然汽车不太多,但这驴车绝对是难得一见。尤其是在我们南方,这简直堪比大熊猫了。
“上……上来吧。“公公跨上驴背,颤颤巍巍的说道。
郭鑫不禁摸了摸肚子,感叹道:“公公,我可有二百来斤。我怕您那驴接受不了。“
看着眼前皮包骨般的瘦驴,我也没上去的意思,对着胖子说道:“老郭,这就是你说的世外桃源?”
老郭挠了挠头,迟疑道:“虽然交通工具差了点,但是你要相信群众。大伙都说是世外桃源,应该不会错。“
“嘚——驾——“公公挥了挥了缰绳,赶着驴往前走。
在我们的注视下,瘦驴慢悠悠的走着,时不时还回头瞥我两眼。
“这速度……比我们以前捉的乌龟也快不了多少吧。“郭鑫一脸错愕的说道。
我摇了摇头,郁闷道:“它比那乌龟慢多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我们从早上走到晚上。
别看时间那么久,其实连县城都没走出。
这瘦驴实在太慢了,往往都是我们走几步,要休息好久才能看到瘦驴赶上来。我们实在佩服这一人一驴,速度之慢估计可以迫吉尼斯记录了。
“到了。”公公骑在驴上,手指前方说道。
远远望去,我们果然看到了一盏黄灯,一扇铁门,一座院落,两排小平房。我们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的往大院奔着。
等到我们到了大门前,借着月光打量大院,霎时间就崩溃了!
说好的欧式建筑呢?难道就是这两排破平房?
说好的山清水秀呢?难道就是指这几棵歪脖子树?
说好的鸟语花香呢?难道屋角的几朵野花就算鸟语花香了?
“老郭,这就是世外桃源?”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错愕的问道。
郭鑫现在也懵了,自语道:“这不科学!不可能所有人都骗我吧?”
“哦嚯,你也上当了?”从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听口音很像是四川话。
话音刚落,一张惨白的脸就从黑暗里显现出来。
郭鑫连退数步,嘴里骂骂咧咧道:“操,你******是人是鬼?“
“老子当然是人喽,你是哪个龟儿子?“那人的身形完全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直到这时,我们才看清这人的庐山真面目。这人约莫一米七左右,年纪与我们相仿,干瘦干瘦的,惨白的脸色,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郭鑫本来就不是善茬,一看这人的身形,情不自禁就想欺负他:“小子,是你刚才骂我?”
那个瘦子很机灵,看到郭鑫这块头,立马陪笑道:“你肯定听错了。都怪我的四川普通话发音不准,莫见怪!莫见怪!”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郭鑫也不好发作,只好把伸出的拳头收回来。
“朋友,我见你刚从里面出来。难道你是一〇六的人?”我岔开话题道。
“他叫侯景,和你们一样都是实习生。昨天刚来的。“公公这次速度倒快,抢在侯景前面说道。
侯景一脸的谄媚,笑眯眯道:“原来是龚老爷子回来了,我扶您下马。”
“侯景,我看你叫猴精差不多。“郭鑫鄙夷的说道。
侯景也不生气,嘿嘿笑道:“大哥真是英明神武,这么快就知道我的外号了。“
我和郭鑫不由面面相觑,这人看上去和我们年纪相仿,没想到做人处事竟然如此老练圆滑。
“侯景同志,你带他们去你那个屋子睡吧。”公公吩咐道。
“好嘞!”侯景显得很兴奋。
“今天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公公转头对我们说道。
郭鑫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要不是你墨迹,我们中午就到了。”
公公毫不在意郭鑫的话,自顾自的牵着驴走了。
见公公走了,侯景就要带着我们参观一〇六的大院。
郭鑫不乐意,气嘟嘟的说:“一眼就看到头了,没啥好看。我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家属大院。”
侯景咧了咧嘴,苦笑道:“那我带你们去休息。“
我们连连说好,拎着行李就跟着侯景。
就在我们快到宿舍时,我突然感觉背后的寒毛突然竖了起来,眼前一黑,双腿无力往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