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林操修歪着身子,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在茫茫草原中踽踽独行,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仿佛漫无边际的浪游就是他生活的一切。四周空旷无垠,绿草如茵伸向遥远的天涯,清风吹过,翻滚着一层层绿色的波浪。西天,晚霞如火,一轮粉红的夕阳在晃动。霞光夕照给草原抹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操修呼吸着花草的芬芳,欣赏着大草原瞬息万变的暮色,怡然自得,忘记了尘世的一切烦恼。当晚霞在夜幕中渐渐消失的时候,皎洁的月儿从东方摇摆着升了上来,把朦胧的月光洒向宁静的草原。轻柔的夜雾在地面上飘浮,仿佛是从草原那辽阔的胸怀里吐出的气息。夜莺,蟋蟀,知了一齐鸣唱,混合成一支轻快舒爽的草原小夜曲。操修勒住缰绳,从马鞍上跳下来,躺在草原宽厚而温暖的怀抱里,仰望蓝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感到自己好像是驾着白云在遨游太空。一会儿,他困了,就阖上眼皮休息,刚刚闭上眼,就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抚摸自己,他以为是自己的坐骑来与主人亲昵,就把手伸过去,可他所摸到的却是一绺绺长长的秀发。操修睁开眼睛,见一个红色的苗条的少女,像幽灵似的蹲在自己身旁。操修吃了一惊,定睛看时,那少女却是任湘芷,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
“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操修从惊异中兴奋起来。
“我追你来了!”湘芷撒娇道。
“干吗要追我呢?”
“我想同你做伴,同你一块儿漫游……”
“真的?”
“你不欢迎?”
“太好了,这样我就不感到孤独和寂寞了。”
湘芷挨着操修躺下。操修转过身来,想把湘芷抱在怀里抚摸,亲吻。他伸手一搂,却是自己盖着的棉被。梦醒了。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宿舍里的东西,感到怅然若失。想起刚才的梦,他觉得那么甜蜜,那么温馨,就又闭上眼睛,可梦境早已消失,再也追不回来了。
晨光透过窗玻璃射进了宿舍,水房的流水声,同学的说话声、唱歌声、走动声组成了一曲起床交响乐,催促着林操修赶快起床,下去做早操。可他并没有马上爬起来,而是在细细地回味、分析那个梦。为什么梦里那个少女是湘芷而不是婉菱?弗洛伊德说人在现实社会里被压抑的欲望,就进入潜意识,在梦里发泄,得到满足。按他的理论解释,我原本是喜欢湘芷而不是婉菱了?操修回想着湘芷平素看自己的那种目光,对自己的那种微笑,心里说不出是喜是悲,是爱是憎。他害怕自己在床上想多了会影响情绪,就一骨碌爬起来,跳下床,开始了新的一天。
每天晚饭前,赵龙平都要开一次信箱。今天只两封信,一封是宋婉菱的,来自湖北武汉,另一封是任湘芷的。赵龙平发觉任湘芷的信好奇怪,只有发信地的邮戳,没有收信地的邮戳,发信地址这一栏写着“地址内详”。稍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封信没通过邮局。赵龙平仔细辨认信封上的笔迹。等他确认无疑是出自刘鹰云之手时,心里大吃一惊。这小子居然给她写信了。赵龙平见身旁没别的同学,就将湘芷的信塞进了自己的书包。
赵龙平走进饭厅,见婉菱、湘芷和班上的几个女生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就走过去,把信递给婉菱,笑道:“家书来了,能抵万金吗?”
“谢谢。”婉菱高兴地接过信。
“有我的吗?”湘芷问。
“没有,大概明天会有吧。”赵龙平说完就走开了,生怕被人发现破绽。
婉菱放下勺子,拆开信读起来。这是她盼望已久的母亲的来信。前不久,她给母亲写过一封信,把自己在爱情上的矛盾心理告诉了她。其实,婉菱对家庭的依赖心理并不强,尽管她家里对她管教严格,但她无论干什么都还是挺有主心骨的。她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完全是由于她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商量了。在燕大读书学习快一年了,也接触了不少人,但她没交上一个知心朋友。除了她自己,她对谁都不怎么相信。
爱女婉菱:
你好!你毫无隐瞒地对我谈了你的心事,你的烦恼和矛盾,我和你爸都感到很高兴。对父母,就应该这样,决不要隐瞒什么,做父母的总是为儿女的幸福和前途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