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肩撵一路来到景阳宫,还未进入宫室,便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贤妃徐徐走进去,殿内围着好些宫女太医,宜贵嫔两只眼睛红彤彤的,肿得和桃核一样,满脸憔悴,不住的啜泣,小公主时不时发出一阵猫叫般的啼哭声。见她进来,一屋子人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宜贵嫔像看到了救星,止住哭声,跪在贤妃面前悲楚的道:“娘娘!娘娘!求您救救臣妾的女儿吧!”
“都起来吧。”
贤妃免了礼,一手扶起宜贵嫔,转头向知棋道:“你去交泰殿请皇上来。”
知棋得了令跑着去了,贤妃跟着宜贵嫔走到床榻前,小公主柔软幼小的身子在玫瑰紫的被衾里缩成一团,粉团样的小脸皱在一起,突然她嘴巴张了张哇哇大哭起来,嗓子已经有些喑哑。
一名太医忙上前说道:“小公主这是又腹泻了,快来给公主净身,换上新尿布。”
曦月赶紧揭开锦被,把染了脏污的尿布丢掉,拿出在热水里烫过的干净的缎子擦净了小公主的身子,又包上新的尿布,盖好被子。小公主这才不再哭了,委屈的扁扁嘴,打了个嗝。
见到平日乖巧可人的小孩子如此遭罪,贤妃也忍不住落了泪。她呵斥道:“公主为何腹泻不止!你们几个到底有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几名太医闻言都跪下,为首的太医是他们之中年龄最大的,胡子已经花白了,他吞吞吐吐的答道:“娘娘赎罪,臣等还不曾查出来。”
贤妃柳眉竖起:“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一个两岁的孩子都看不好,三天两头就头疼脑热的,本宫看你们是脑袋太多了!今天看不好公主的病,一个个的都别想走出这景阳宫!”
几人背心都因为这话变得汗岑岑的,花白胡子的太医面色不安的道:“娘娘,公主早产,娘胎里又带出些弱症,一直吃着尚药局开的药房调养着,还算有些效果,昨日突然腹泻不止,症状来的实在奇怪,微臣请求对公主这几日用过吃过的东西一一检查。”
拨浪鼓,银铃铛,小布老虎,九连环,蛋羹,杏仁露,糖蒸酥酪……公主平时的玩具衣裳和昨日用过的膳食都被一一端了上来。太医们围上去,逐一查验,每看过一件,脸色都变得更加难看,桌上堆着的东西全都被查验完毕后,几人的脸上都像遮了乌云一般惨淡。统统没有问题,这该如何交差?
“皇上驾到!”
众人复下跪迎接,一袭明黄走近,晃得所有人低眉敛目,不敢直视。
“都起来。”
李昭和一路走向床榻,摸了摸小孩的额头,摸到薄薄一层细汗,还有些发烫。
他脸色不悦的道:“混账东西,公主怎么发热了?你们检查出个结果了吗?!”
宜贵嫔听到发热,惊呼一声扑倒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抚上女儿的额头,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几个太医哪敢起来,腿肚子颤颤巍巍的不住打抖,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额头上滑落滴在地上。
这时,斓星端着一个药碗从小厨房里走出来,走到床榻边弯下腰道:“娘娘,公主今日的药煎好了,咱们先让公主吃了药吧,才样才能快些好起来。”
宜贵嫔紧紧搂着女儿不肯放手,斓星看的眼中一酸,只得把药碗轻轻放在桌上道:“是奴婢熬得太烫了,晾一晾再喂公主吃吧。”
一名跪在最末的年轻太医看到药碗,面色一凛道:“姑娘,这是公主每日要吃的汤药吗?”
斓星有些惊异的看他一眼道:“不错,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贤妃疑惑道:“刚才桌上怎么不见这药?”
斓星面露苦涩,忍不住用手背抹泪:“娘娘有所不知,小公主自小三难八灾,从会吃奶起便学会吃药了,这药吃了两年了,日日不断,不曾有过问题,奴婢一时疏忽也忘了熬好端上来让大人们检查。”
贤妃也心酸,叹了口气道:“还是验验吧,可怜的孩子,就怕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那年轻太医端着小碗闻了闻,随后用勺子舀起一些放在唇边舔了一下尝味道,苦涩中一闪而过的甘甜让他面色一变,将手中的银针针尖浸没在黑色的药汁中,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下致上变黑了。
斓星低呼一声,跪在地上喊道:“这——这不可能!皇上!娘娘!这药是奴婢亲手熬的!”
几名太医心中悬着的石头这才算落了地,均是长舒了一口气,年轻太医终于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放下药碗,高声道:“陛下,公主的药方里有一味人参,可昨日和今日的药被人动了手脚,掺入了微量五灵脂。中医中有十八反一说,反即是表示两种药物同时入药便会有毒,其中提到了五灵脂不可与人参一同入药,当然,这汤药中五灵脂的量太小,这样的药量对成年人不会造成不适反应,可公主年纪小肠胃受不得刺激,这才腹泻不止!”
宜贵嫔泪光闪烁,咬牙切齿的道:“五灵脂是什么药?怎么会掺入小公主的汤药里!”
“回陛下,回娘娘,五灵脂为复齿鼯鼠的干燥粪便,其性味甘温,呈棕褐色或黑褐色,无毒,入肝经,具有疏通血脉,散瘀止痛的功效;常用于治疗瘀血内阻、血不归经。可单味炒研末,温酒送服,又可与其他药物配合使用。尚药局中的五灵脂皆磨成粉末,公主的药中有一味台乌也是磨粉入药,掺入微量的五灵脂粉末常人根本不会发觉。”
听到这话众人神色皆变,宜贵嫔一时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贤妃眼疾手快的接过她怀里的小公主,忿然道:“是谁蛇蝎心肠!对这样小的孩子下手!皇上一定要明查此事,揪出此人,严惩不贷!”
李昭和眼底冰冷,森然开口:“好!把尚药局的总管给朕叫过来,让他给朕亲自说说近来谁拿过这五灵脂!”
尚药局的崔常健匆匆的赶来,手里拿着本表面已经发黄的厚厚册子,气喘吁吁的跪在地上道:“回皇上的话,最近一个月里,只有瑶婉仪身边的绿珠来抓药时拿过五灵脂,奴才是按照药方上的量给小主称的。啊,对了,还有瑶婉仪确实那几日因月信腹痛难忍传过太医,是王太医诊的脉,册子上都有记录。”
贤妃闻言丹凤眼微微眯住,李昭和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便消失了,他说道:“去长信宫给朕找找那些药还有剩余吗,顺道把瑶婉仪请过来!”
是赵炜亲自去传的话,带着两个侍卫,进来便是搜宫。陈菡遥尚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却一刻也不敢耽搁,挑了件件素净简单的衣服换上,又卸了两只金钗,便带着绿珠和流华赶去景阳宫。一路上绿珠想从赵炜嘴里套些话,可赵炜嘴巴咬的太紧,只说了小公主的药被人做了手脚便不再答话。
陈菡遥看到屋中的阵势心道不好,跪下道:“臣妾见过皇上,见过贤妃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安好。”
贤妃冷哼一声:“安好?本宫可担不起你这句安好。”
赵炜凑在李昭和耳边对他低语了两句,李昭和瞟了一眼她身后的绿珠,道:“瑶婉仪,朕问你,半个月前你让绿珠去尚药局中取的药可吃完了?”
看着被贤妃抱在怀里的小公主和跪在地上的太医后,陈菡遥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她稳了稳心神,如实答道:“绿珠一共领了五副药,臣妾只用了三副,宫内还剩下两副。”
赵炜捧过一个纸包让李昭和过目,说道:“皇上请看,确实是还剩两副药,奴才刚刚已经检查过了,其中一副药里的五灵脂分量少了些许。”
陈菡遥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声炸开了,双手冰凉。
贤妃眼中似要喷火,她咄咄逼人的向前一步呵道:“瑶婉仪!本宫竟不知道你如此恶毒!公主虽然不是你的孩子,你也算她的母妃,她不过两岁,你怎么下的去手!”
陈菡遥心中猜测这是宜贵嫔和贤妃共同演的一出苦肉计,心中感叹着为人母竟然可以如此残忍,又见贤妃神色间的怜惜愤恨皆无破绽,心中不免又生疑惑。可此时自己已经被她言之凿凿的推向了主谋的位置,只能先思索着自保,来不及细想其中到底是谁在捣鬼,她声音平稳、面色坦然的朗声道:“陛下,臣妾确实拿过药,可却不曾害小公主!景阳宫和长信宫平日里不常来往,臣妾今日还是第一次到景阳宫来,也是第一次见到小公主,试问臣妾有什么动机和机会去害公主?”
贤妃怀里的小公主又一次啼哭起来,一旁的斓星赶忙抱过她为她擦拭身子更换尿布,贤妃怒气填胸,手指着她吼道:“你这贱人!证据面前还想狡辩?难道不是宜贵嫔有儿女傍身而你没有,便心生嫉妒要加害公主吗!”
李昭和也冷冷的打断贤妃的话道:“瑶婉仪,你继续说。”
陈菡遥缓了口气刚要开口,跪着的人群里传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瑶婉仪怎么能说谎!奴婢前日还看到婉仪身边的婵娟,在景阳宫外左顾右盼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