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本无情,人却在她们身上寄托了太多。白乐天嗟叹过她的命运:托根附树身,开花寄树梢。自谓得其势,无因有动摇。一旦树摧倒,独立暂飘飖。疾风从东起,吹折不终朝。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可恨“扬州八怪”金农,将凌霄花比作势利小人——凌霄花,挂青松。上天梯,路可通。仿佛十五女儿扶阿翁,长袖善舞生回风。花嫩容,松龙钟,擅权雨露私相从,人却看花不看松。转眼大雪大如掌,花萎枝枯谁共赏……
世人愚蠢,竟将凌霄花比作浮夸炫耀或是趋炎附势的小人。殊不知,凌霄高洁,在藤花中尤为可敬。此花非奇石古绝木不攀附,非高雅幽静之处而不长,其名凌霄,有冲天之志。
这样的花,很像她。那坐于凌霄花下的便是玉昭仪,看了这花,她莫名想到了废妃吴氏,并没有多深的交情,但她当华国皇后之时确是温婉礼让、仪态大方。那样一个端庄的女子,最后竟落得家破人亡悬梁自尽的下场,实在是天意弄人。
人将自己不可左右之事归咎于天意,多少在心中增些慰藉。
她不是没劝过皇帝,但在这件事上他却是一意孤行、固执得可怕。大概是牵涉到万贵妃的缘故吧,她心中起了这样一个念头。终究,他爱的人只有万贞儿一人。
物伤其类,何况人哉。有风吹过,落下几朵凌霄花,还是韶华却早早凋了,红消香断有谁怜。她捡起早凋的花儿,捧在手中,将她们埋在凌霄之侧,堆成一个小小的冢,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她心伤,她的将来也会是这般吗?在这异国的深宫中,战战兢兢过日子。罢了罢了,不再想了,多想也无益。
有婴儿的笑声传来,像是檐角银铃铛的声音。原来是顺妃娘娘,身后跟了仁和公主的乳母,怀中抱了近六个月大的小公主。
玉昭仪忙去请安,这位顺妃娘娘人是极好的,率真又活泼,跟后宫的其他女人不同,对她这个异国来的公主也没什么偏见。
“妹妹也在这儿赏花呢,哎——我是倦得很了,无奈仁和公主不肯午睡,闹腾得很,养个孩子真是不易呢……”顺妃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每次提到仁和公主的名字,眼睛里便会流露出满满的怜爱和骄傲。
那仁和公主还不到半岁,白嫩嫩、胖乎乎的,五官长得如母亲一般精致,煞是可爱,此刻大眼睛正扑闪扑闪地看那盛放的凌霄花,嘴里含着手指头,发出一种婴儿特有的啧啧声。
“哎呀!脏,不可以吃手指头的——李嬷嬷,快把公主的手给拿开啊!”顺妃叫道。
女子,做了母亲果然是不一样了,那种温暖的母性就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现在的顺妃过得忙碌却充实,看着真是让人羡慕。
玉昭仪采了一朵凌霄花微笑着递给小公主,小公主伸小手抓住,嘴一咧,露出两颗乳白的下门牙。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