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名。
程飔然瞪住那金榜,目眦尽裂,胸中气血翻涌。旁人还不识相的恭喜她进入三甲,同窗们亦以羡慕的眼神仰视她。可这些人,他们懂得什么?如果不是头名,这一切有何意义?这一届举子她个个熟识,心知根本无人能及她右。可这榜上,有两个名字出了她右。
第三名。
偌大耻辱,滔天冤案。
她不顾照例还有一天课业,咬牙回到了学人公舍那间小小的寝房中,闭门不出。到了无人之处,才容眼泪滚出。将近黄昏时,有人咚咚叩门,她叫那人滚远点,那人直直推门进来了。
是徐映,坐在她前席的那愣头青,年纪小她一些,此次位列第二。男孩脸庞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未及摘下的笑容。她由是更难过,连黄毛小儿都能列为榜眼,怎的她就这般泯于众人。
徐映素知这位女同窗脾气古怪倔强,且事事耍狠要尖,不成则记仇留恨。这番奉命来寻她,畏惧的话都结巴,“先生问你因、因何缺席整天,叫、叫你过去回他……”
“哪位先生?”她做出一副磨牙吮血的狠相,希望这孩子走开,别来烦她。
“……司马先生。”
一别数年,竟是再未见过司马先生。如今飞霜堂有的是能人执教,他久居幕后,不再亲自授课。一年到头,怕连路征都比他多露几回真身。
前尘往事,种种经过她眼前。几年前,路征骗了她,她出走辽远边疆。而先生却好像没事人似的,毫无计较,仍是遂了那骗子的意,开办了这学堂。渐渐的,他身边孩子成群,根本早就忘记了她。
如今她不过是缺席,区区小事,他却拿起款儿,管起事儿了。
飔然赌气道,“只回说我身子不适,明儿个再补过。”
徐映劝,“还是去吧。”男孩声音尖细,但透着老成,“飔然,我知你因为没拿到头名而不痛快。但对我们来说有如神祗一般的司马老先生,可是破天荒头一回要亲见学生。唯你有此殊荣,别不开心啦。”
话不多,却精准无比,劝到了她心坎里去。
路征老在说的人情世故,这时让她有了莫名的灵光一现。再去瞧那男孩,已恢复了恭谨模样,亮晶晶的大眼睛满是诚挚好意。向来自傲的程飔然,也终于知道了她的确有不及人之处。
可怎么常科竟是要选善良好人的呢?
很聪明,有倚仗,有那六笔之图所代表的黄金底牌,难道还不够吗?
她恨恨起身,朝飞霜堂的深处走去。
内庭那处院子,名曰“般若居”的,飔然是极熟悉的。无数个寒秋,她在那里清扫过满地破损的黄花。气氛中还带着碧莹莹的酒酿香味,往日里,她经常做酒酿团子给先生吃。徐映说司马先生有如神祗,可她知道,唯她知道,先生只是一个满腹经纶但疏于权势的老人。他体弱多病,在寒冷中会四肢酸痛;他接济贫儿,但自己穷到连一日三餐都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体恤苍生,但若非宣铎路征三顾茅庐苦苦哀求,他不会回到那百废待兴的大国朝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