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炎其人,年少轻狂,有时还很轻佻。他自恃太高,叫人频频生厌。但他有一句话却十足明智,说到了飔然的心坎里——路相还未曾给瑶姬姑娘换籍,姑娘不必急着拿款作势。
自路征初次昂首阔步的进驻娇梨院,已一年有余。那之后,盛京城的达官贵人们竟争相效仿起来,一时间,若没有个教坊中的雅姬做红颜知己,就不是高贵人,要让人嫌弃他俗气的。仿效之人众多,成了风气。由此,飔然生出些惆怅来——世人皆如此,他和她又有什么特别?
就算佳人们口蜜心甜的称作“金龟婿”的,还是只有路丞相一人。这金龟婿,也终究停在那一步,无一点意思给她名分。他曾说过要她嫁与,她没有答应。但他为何不再问问?说不定她如今想答应了,也未可知。难怪她总感到不安全,怕他的心,还不是真的。
思来想去,这几个月以来她实在太过顺从,任他索取。总不成这样下去,要冷冷他才好。
于是连续几夜闭门不见。他吃了闭门羹,也不纠缠,兀自离去。她气的咬破了手绢,无可奈何。
直到这晚,他索性没出现。快至子夜了,顺儿才报,有人求见姑娘,是个女子。
飔然纳闷着谁找她,拉开帘子吃了一惊。
棠儿。
这傻丫头与她久别重逢,第一句话却是,丞相病了!
“他本不让我来这里找你,说教坊不是好姑娘该来的。”
飔然领受了那厮的轻蔑,大为光火。还没及发作,又被棠儿的大嗓门塞回来。
“可我瞧着他那么难受,还不想让你知道……”
飔然没有听她噜苏,飞快取了出行用的檐帽面纱,跳上了相府的车辇。阿亡本趴在她腿上打瞌睡,如此被猛掀下地,四脚点地跳开几步,黄眼睛不悦的瞪她。那日非节非庆,本有夜禁,不得出街。她又是年青女子,更犯大忌。若路遇武侯,须得出示丞相府的官牒才能免责。棠儿惯是个粗心大意的,也不知带了不曾。
可那时她只听到“丞相病了”四字,竟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考虑了。只想着,要去找他,要去看他。
路征果是病中,平素俊俏的一张脸苍白如纸,太阳穴上青筋透露,如狰狞的毒蛇盘绕。
除去一屋子忙忙碌碌的下人,还有另外一个,修长挺拔,黑袍金绣,背手立在他榻前的,不是皇帝是谁。
飔然疾步进去,听到那病人被当今天子数落。
“你堂堂相府连个女主人也没有,生了病都无人在旁照拂,这怎么行。”
见到飔然,宣铎怔了一怔,随即舒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飔然直奔那病人而来,连见天子亦不行礼。他看在子辰的份上,没有计较,“既然照拂的人已到,朕就放心了。明日免你早朝,好生歇着。身子养好了,再来帮朕打江山。”
他宣布要走,满屋子的人立刻跪下来,恭送圣驾。只有程飔然浑然不觉,正伸手试路征额头的热度。
宣铎决定,若他家这别扭丞相今晚还不说什么,他就为他们指婚。若连个妓女从良都做不了主,他这皇帝不妨去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