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棠儿绝望的遍寻程府,却寻不到香寒,绮韵房中没有,厨房没有。然程府并没有多大,她站在正房门前发了愣。程贮时伏案时从不关书房门,因其门朝东,而他最是笃信“紫气东来”,开着门便有文思如泉涌。
可今晚,门却意外掩的紧紧。
石大经过身边,见小丫鬟愣神儿,淫笑几声,惊的她雀儿般跳到了一边。
长工啧道:“正是香寒在里头呢!丫头片子,莫看着眼馋,你这班的雏儿,等个几年也便是年纪进去了。”
棠儿自然不知深意,只听到了一句话——香寒在里头。
于是她推门进去,心里或许盘算着,可应允香寒姐姐替她多值几回夜,来为飔然换到吃食。
然而外间书房是空的,没有香寒,亦没有大人,只余一盏晦暗烛火,映着大人正在撰写中途离去的墨稿。他写的甚是精心,一笔一划的苍劲才华,秉着如那烛般渐渐希微的希望。
这时她听到了女子的笑声,是香寒无疑。
可这里好是黑咕隆咚的一片,她决定暂取了那盏小烛,借着这光,顺着声音找过去。
然后呢?可是那烛台上沾了油迹,因此手滑?不,该是因为滚烫,你碰到它便抽回了手,不经意将它带翻。
程贮时半月以来呕心沥血撰写的表章,便也如此毁于一旦。
可此时飔然又知道什么呢?她只不过仍坐在那方木板上,仍晃着双腿,一面满腹欣喜的猜棠儿会偷来什么孝敬她,一面恼这傻婢子怎么去了这么久不回来。别是什么也撬不出,索性灰溜溜去睡了罢,她恨恨道。
却不料,棠儿是被丢回她面前来的。
那瘦小的身子,套着麻袋般的旧衣,嘭的一声。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瞧见了脚底下的哭人儿,披头散发,泪痕满脸。
之后,她便被那只丢棠儿进来的大手扯下了木板,亦狠狠的撞了地面。啊的一声还没喊出来,胸口便着一脚,愣是将那喊叫堵了回去。血气顷刻涌进口中,胸□□裂般的剧痛。未及呻吟出口,她被拎了起来,双脚离地。
于是那张因狂怒而狰狞可怖的脸就在面前了,吐着恶臭灼热的气,直吐到她身上。
“就知是为你!”
“不是我……”飔然痛的厉害,意识却清醒,忙不迭的为自己辩护。
只还不知,到底辩护的是什么?
程贮时厌恶睇她,仿佛她是粘在靴上一块污秽的泥土。“她偷吃的,难道不是为了送来给你?”
飔然抹去嘴角的血丝,细眸眯的更细。她冷冷看同是蜷缩在地的棠儿,十二岁时她已经可以将父亲身为弱者却也鄙夷弱者的眼神学的十足相像。半晌,她轻启朱唇,贝齿狠狠碾出一句话。
“我认都不认得她,她自己偷吃的,倒来赖我。”
棠儿被毒打一顿,赶出府去,这是可以想见的。
其实飔然并非不伤心——好好的食源就这么没了,谁会不伤心?
然而她决计不是有闲暇伤心的人,不久之后她便开始着手,第二回的,找寻活下去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