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飔然每日晨起都盼着绮韵房中传来的命令,说公子来了,叫她梳妆打扮,快些去见。
出乎意料的,他很久没再来。她眼见着堂前花开,秋去冬来,初春吐翠。年景都走了一半,那人却还没有走过来。再没来过程家,也没来过飞霜堂。他求才若渴,她日日走动的在盛京城中这一博士、一隐士身边,却都无缘见到他。
问绮韵,绮韵并不给好脸色。公子不来,绮韵也臊的急,脾气上来踢她两下子,她是怕疼的;问先生,先生也疑惑,并不知为何他和他的随从都不再光顾。先生偶尔会多念几个字,又说他“家”里的黑暗,争权夺势,阴谋倾轧。先生忧心忡忡,她也跟着难过。
由是,竟无处问他了。
她很怕自己忘记他的样子,决定画下来。她去飞霜堂,念书,与先生对弈,也学起作画。先生阅她的画,却闭口不评画中人,只赞她摆弄起水墨丹朱来竟也像模像样,果是个不世出的才女,天赋异禀。她越画越多,不知不觉间,铺满了飞霜堂的一面墙。铺不下了,她便带走一副,藏在后院的小黑屋里。
月光皎洁时,她还可以借着看看。
那么多夜,她托着腮,对了画像痴痴凝望。
时光悄悄走过,这年冰雪红梅之时,正是她与绮韵的十五岁生辰。
学士府千金的芳辰,自然要大事铺张。程贮时不会放过机会,向世人炫耀他沉鱼落雁、端丽冠绝的女儿。送礼的人挤破了门槛,织锦绸缎,如意元宝,堆的高过了门口的石狮子。连远在后院的飔然,亦听得见前庭人声沸腾、锣鼓喧天。
她想,今儿个的宴会持续很久。绮韵大概也早将姐妹俩的宴忘到了脑后。她思忖着,等天暗下来,还是过去飞霜堂罢。
瞧今天的架势,应该会准备很多好吃的。她去厨房偷点出来,带去给先生尝鲜。正筹划着计策,门却咚一声开了。
迎头撞进一位盛妆丽人,竟如神妃仙子般,熠熠生辉。绿松石饰环金祥云冠,流苏三道镶红如意珠花,耳环为双珠捧心海蓝石,娴雅得体,颈上一挂西府水晶链,点锁骨处一滴赤朱琥珀,娇艳可人;一头秀发亦不完全高高绾起,落下几缕青丝,微盖了玉额,正如雾隐重山般谧然灵动。身着赤金色浓绸,绣以雍容牡丹,深朱色诃子上绛纹芍药,苍翠纶边。
飔然瞠目结舌。
即便是绮韵,即便今夜芳辰大宴,如此装束也过分了。这一身的金碧辉煌,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要去宫里选娘娘了?”她讥笑。
绮韵作势要怒,“小蹄子乱说,瞧我不拧你的嘴!”她送出袖底一串冰糖葫芦,笑着递给了妹妹。
“父亲那里起劲,不知要弄到多早晚。你先睡罢,别等我。”
飔然心中一暖,接了过来。片刻温情,她赏了句半是由衷的赞叹,“你真美。”
“真的吗?”绮韵竟羞怯起来,低头瞧自己这一身珠玉翡翠,又幸福又忐忑。“只愿他也喜欢。”
被那甜腻冰凉的美食所迷惑,飔然愣是呆了半晌,才听出有个“他。”
她心狂跳,他来了,他来了。半年以来的画像,终于真真切切走到面前。
绮韵见飔然如此,后悔不已,她痛骂自己怎的如此不沉着,不该说漏的。她不安起来,转身要走。
飔然亦步亦趋的跟着。
绮韵大怒,“你跟我做什么?东阁中都是客,他们不知有个你,你这时出现,我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