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儿眼神茫然,“我不懂。他要杀谁?你要保护谁?你说清楚呀!”
“你这么蠢的一个人,当然不懂!”飔然正是心乱如麻,见棠儿如此迟钝,一瞬爆发,狠狠的发泄在她头上。
对棠儿,她是从小欺负到大。反正棠儿胸浅心宽,任她教唆指使,哄骗摆布,连知觉也没有。但她从没当面说过棠儿蠢。话一落地,悔的想要掉眼泪。连着方才伤到路征的,一同哭一场才好。
棠儿果然听进去了,低声说,“我是蠢,这辈子也聪明不了。我时常想,若我像你似的,是个又美又聪明的狐狸,我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我还没有你的自私贪婪坏心眼儿,他总能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喜欢我。”
说着说着笑了,“他百般好,只一点——爱犯贱。你对他越坏,他就越喜欢你;他越喜欢你,也就越容忍你对他坏。竟难破的。我看清了这个,也就不怨了。”
飔然拉拉她的衣袖,当做求和。棠儿就像她姐姐一样,而且比她那亲姐姐好了不知多少倍。她这辈子注定辜负什么人,也不能辜负棠儿的。
粉裙少女含笑道,“我走了。他在北平楼,一定睡不着。半夜啊,会偷偷的过来。他以前就这么着干过,你都不知道。”
棠儿离去,飔然内疚好一会子。但她也松了口气。
好容易支走路征,她要做的事,时间很紧。这事她已经做了很久,没能找到答案。如今更卖力的去做,用心却反过来了。
圣泽宫正元殿。
大殿议事,百官会格外小心的不仅皇帝一个,还有路相。这半个月来更是如此,路相出奇的冷峻。近来风言风语扶摇直上,人人都对这第一首辅的忠君之心起了疑问。三省六部并大理寺有半壁江山在路相掌中,这权力已大的前无古人。眼下的天朝江山,如有武文二帝,一个负责打仗,一个负责治家。
不说外人,就宣铎最最心腹的这小阵营中,也偶有投向路征的诡异眼神。下朝后,陈庭之在大殿的汉白玉阶上唤住了他。
“子辰,圣上有意让你放掉飞霜堂,交由我来打理。”
“不行。”路征面无表情的说。
关于此事,宣铎早就跟他换过意见,无非是他管的摊子实在大,而飞霜堂如今步入正轨,已不需他紧跟在旁扶持。还有些别的——不知为何,宣铎老觉得飔然在他手底下任官,他会刻意毁她仕途。但他断然不同意,即便是为了飔然。
若他不在,她所作所为都不再有顾忌,出了乱子,也没人补救。除了他,没人镇得住她,陈庭之只会落得和孟炎一样的下场。
陈庭之抬眼看身边无人,悄声问,“关于那紫眼人,圣上最终如何说?”
“不能留。”路征斩钉截铁的道。
陈庭之对他的事事不解释感到不满,“子辰,这是圣上的话,还是你的话?”
“驾休王族唯一的后裔,留着他,难道等主战派的驾休余部拥立他来复国?长长脑子。”
朝臣们说的很对,路相是变暴躁了。而且,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陈庭之咽了咽口水,“子辰,话是如此,但决定不应由你来拿。……而且,南垂谷呢?杀了那紫眼人,南垂谷中的兵工堂就进不去了,这又如何说?”
“进得去。”
“尊夫人的确有把握?”
明知这会点了火药桶,也得拼死激他一下子。陈庭之清楚的看见,路征由心而发的痛苦将他整个人慢慢吞噬。接着拿刀捅他,“尊夫人究竟如何认识那紫眼怪的?你搞清楚了不曾?”
路征咬着牙根警告他,“你给我记住,将她放到这件事的外面,提也不要提。”
“不然怎样呢?”陈庭之笑笑,“你会下旨将我斩首吗?”
语如惊雷,大逆不道之处足以让紫禁城上面的天空变色。
陈庭之被迫的口不择言,其实心中却是相信路征的。他们这些人,连他自己并上官鸿等,都是东宫策府起便伴随今上的近臣。而路征与皇帝的交情,是从今上还未做太子时就开始的。
换言之,路征是唯一一个曾陪皇帝屠杀亲生兄弟以夺嫡的臣子。
知己做到可以破釜沉舟去共同杀人的地步,又怎会背叛?
陈庭之道,“子辰,传闻我是不信的。我想,陛下也不会信。可你终究要小心。”他回头望望那座皇城,“君心易改。”
程飔然殿试时画了一枚六芒星,驾休王族的标记,根本就是挑明了,那将是她参与进这权力漩涡的筹码。而她究竟如何会与驾休的最后一位王子相识,这是每个人都提过的问题。后来路征不许他们再提,但瞧得出,最烧心的实是他自己。
毕竟,程飔然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对他来说却全然另一般意义。
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保持反常的沉默。
龙椅上那人对程飔然的种种回护,不知路征看出来了没有。抑或,路征这聪明绝顶的人自不是眼瞎的,看了出来,因此才慢慢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