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爷既已将话说到这份上,宋金宝自然不便勉强,而且他隐约觉得春喜过府并不单独是想气气他这么简单,定然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一行人刚一入偏厅,便瞧见一身艳丽妆容的春喜随意的坐在主位上,虽然她极力表现得如同世家大族的妇人一般高贵优雅,但骨子里的奴性却让她随意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作为妇道人家,即使是县令夫人,她这般随意前来宋府见宋金宝这个男主人已是于理不合。如今她还这般随意的坐在主位上,即使她如今的身份是县令夫人,但她终究只是女人。这么做的结果不会显得高人一等,只会徒增笑话罢了。
众人眼中的讥讽一闪而逝,宋金宝行至主位的另一边坐下,态度客气而疏远的问道:“不知县令夫人亲自登门有何贵干?”
春喜对着宋金宝盈盈一笑,目光扫到下首的陈月娘和宋浅浅时更显得意非常,“老爷客气了,说到底春喜曾经也是这宋府的人。”
宋金宝接过陈月娘递过来的茶杯,态度依旧客气而疏远的说道:“夫人说笑了,如今您的身份可是今非昔比,我宋府可担不起像您这样的贵人。”
面对宋金宝明显的疏远,春喜并不觉得有任何不适或窘迫,反而笑盈盈对陈月娘道:“我今儿来也没别的就是,就是想跟夫人说说浅浅和我们家明才的亲事……”
“什么亲事!?”
宋金宝跟凳子上突然冒出针一般,倏然起身,望向春喜的眼神不再客气而疏离,愤怒的眼神中带上了丝丝怨恨。被如此直视的春喜并没有觉得任何不适,反而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名为畅快的感觉。
他看向她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她在他的心里终于激起了点点涟|漪,
“老爷不必如此激动,我们家明才会读书得紧,那可是我们家县太爷心尖尖上的人,这婚事嘛…”春喜略一停顿,不意外的看到了宋金宝依旧铁青的脸和陈月娘煞白的脸,不过宋浅浅的面色无常倒让她颇为意外。
不过宋浅浅到底才九岁,引不起她多大的戒心,所以春喜也只是将目光在她身上略一停留就收回来,继续道:“自然是马虎不得。以前也是我鬼迷心窍,看浅浅是个妙人儿,就想要说成这门婚事,但是我们家县太爷知道了可生了不小的气。这不,老爷让我赶紧来告诉你们这门亲事就算了,你们家浅浅再妙那也不过是商贾之女,比不得官宦人家的女儿有规矩。”
淡淡的语气,甚至带着点点温和的笑意,但在在场的宋家人听来却格外刺耳。宋金宝几乎要忍不住自己的满腔怒意,他不过就是被关了几天,怎么他女儿的亲事他都不知道了。转头瞟了一眼在场的几人,见众人脸色各异,却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恍然间,宋金宝想起宋合业在跟他说最近发生的事情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他当时只以为他是心疼他在牢中受苦,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转念再想到他回来至今宋浅浅的沉默,心中的愤怒就像是临近爆发的活火山。
但,是怒,也要忍。
宋金宝强按心中的火气,命人将春喜送出去。最初宋金宝的反应就说明他还不知此事,这让赶早过来告知的春喜顿觉舒爽。知道自己的目的已达成一半,她也不强留,跟着下人出了宋府。
陈月娘望着春喜故作娇柔的迈步前行,心中大石忽然落地。既然宋浅浅不用嫁给县太爷家的十二公子,那她就没有任何错处,也就不用担心宋金宝会因此事而责怪她了。
宋浅浅望见陈月娘嘴角释然的笑,心如死灰。
“砰!”的一声,上等的彩釉陶瓷茶盏因桌案的震动而倾斜,咕噜着转悠几圈后“啪”的一声掉在青石地板上摔得粉碎。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茶水溅在宋金宝精致的青灰色鞋面上,众人赶忙上前查看,但都被他喝止了。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是由陈月娘做下的,宋合业作为管事不方便说,而宋浅浅作为女儿同样不方便说,一时之间大家都沉默了。
“宋合业,你说!”宋金宝见竟无人应答,只得点名。
宋合业知道宋金宝这次是真的动气了,低眉顺目的用近乎死板的声音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言罢却久久听不到上首传来宋金宝的声音,压不住心中的好奇他偷偷的抬头瞟了一眼,只这一眼他却是再也不敢乱瞟了。
宋金宝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可怕。
陈月娘自然也不曾见过宋金宝用这种带着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就慌了。“老爷,你听我解释啊,听我解释!”焦急的抓住宋金宝的衣袖,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说什么也不愿再松手。
看到近乎花容失色的陈月娘,宋金宝没有出言安抚,而是面无表情的抽出自己的衣袖,平静道:“解释吧,我听着。”
宋金宝的冷淡让陈月娘心中一痛,但她还是强忍着心中的酸楚看了宋浅浅一眼,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继续道:“浅浅到底是要嫁人的,老爷又是她的亲爹,能够为亲爹牺牲也是她的福分。再说春喜虽然不太好,但到底也是官宦之家,那十二公子我也去打听过确实是块读书的料,听说人也长得俊俏,浅浅嫁给他也不算吃亏。前几年可能艰难些,但等她为刘家生个一男半女这地位也就稳固了。”
这一刻面无异色的宋浅浅突然就变得面如死灰了,耳朵周围不停的充斥着陈月娘的解释。她不敢抬头去看父亲的脸,她怕看到与娘亲相同的神色。
听着陈月娘的解释宋金宝似乎慢慢平静了,他不再用仿佛要刺穿人的眼神望着陈月娘,而是平静的望了宋浅浅一眼。如果当真只是如此,他相信宋浅浅的反应不会这么大,恐怕这事还有他不知道的细节。想到此处宋金宝又撇了一眼低沉着脑袋,垂手而立的宋合业。
“月娘既然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为何在出事之前不曾答应?”宋金宝平静的提出自己的疑惑,就好像闲话家常一般。
如此平静的语气让陈月娘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却让宋浅浅本就不安稳的心越加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