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鱼自幼便是周遭人眼中的“好孩子”。
她虽然家庭条件优渥,却从来没有哭闹着要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和新奇的玩具。
不仅如此,她总是笑意盈盈、总是和和气气。最重要的是她足够谦让,所以能和任何一名任性的孩子玩儿在一处。
加上那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以及各种特长奖状,唐小鱼成了左邻右舍所有人眼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这种印象从她懂事到大学毕业找到工作的现在,一直未曾改变。
到目前为止,唐小鱼的人生仿佛就是那被事先写好的范文样本,完美无缺,按照设定一丝不苟的完成。
她考入了重点高中、考入了名牌大学、最终考入了知名央企成为一名国家公干人员。
而现在,她又按照预先设定那般打算找到一个各方面都十分符合的男人,打算按部就班地谈恋爱、结婚生子。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不过,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若是一个人太过完美,那么这一定是假象。
唐小鱼对这一点深表赞同——至少她所表现出的“乖巧”一面,并不是真实的她。
她其实也想要去吃肯德基麦当劳那种“垃圾食品”,而不是每次都按照营养平衡的标准把指定的食物吃得一丝不剩;
她其实也想要在放学之后和伙伴们玩到浑身泥巴筋疲力竭再回家,而不是立即返回家中去写作业和上特长班;
她其实也想要在自己郁闷的时候大哭一场、生气的时候发飙大吵,而不是无论对方再怎么无理取闹,她也要忍气吞声保持谦和得体的举止;
她其实……
她其实一点也不是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有的时候,当她听到别人的夸赞或者评价,都会疑惑:那些人口中所说的,真的是她吗?
简直就像是在说着另外一个人。
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压抑自己的本性,除非有着什么特别的原因。
而对于唐小鱼来讲,那个“特别的原因”就是她的母亲。
在印象当中,母亲虽然有着父亲那样一个帅气多金的丈夫,有着优渥富足的生活,然而她总是怏怏不乐,眉头不展——因为她的丈夫对于她这位妻子并不关心,甚至可以用“冷漠”形容。
唐父对唐母如此的原因,出在唐小鱼身上。
和每一名有着传统思想的男人一样,唐父希望自己有一个儿子继承自己的衣钵。
而唐小鱼这个唐家唯一的后代,却是女孩儿。
唐父唐母也曾经打算要个二胎,但是当年生唐小鱼的时候出了意外,唐母差点搭上性命,又坏了身体底子,因此今生今世也很难再度有孕。
虽然丈夫冷待,唐母却并不曾因为情伤而迁怒唐小鱼这个女儿,反而不止一次安慰她:“你是他唯一的女儿,爸爸怎么会不喜欢你?只是他太忙了……”
唐小鱼很早就知道这只是唐母的安慰,但彼时的唐小鱼尚且不明白“偏见”二字的涵义。在她看来,爸爸不喜欢身为女孩子的她,是因为女孩子总是哭哭啼啼、娇娇弱弱,不够坚强也不够优秀。
那么,只要她再坚强一些,再优秀一些,是不是爸爸对于她们母女的态度就会改观呢?
于是,唐小鱼捧回了一张张满分的试卷;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奖状、证书;她总是那么懂事那么知礼,分毫不会让人笑话……
她拼尽一切的努力着,可是现实却无情地嘲弄着她似的,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
在她大学毕业、取得了人人称羡的工作职位的同时,那个总是忙的不知影踪的父亲还是抛弃了她和母亲,拥着另外一个人极尽宠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只因为那个女人怀孕了,检查的结果出来,那是个男婴。
那个时候唐小鱼才知道,原来那个总是对她冷漠相对的父亲,也是能够拥有“宠溺”这种感情的。只不过这种感情的对象,并非自己和母亲。
唐母对唐父用情至深,然而她并非是一个内心刚强坚定的女人。再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好,所以被丈夫抛弃的巨大打击之下,她就这么去世了。
唐父是本市经济圈儿的风云人物,他的第二次婚礼甚至惊动了电视台大肆播报。
彼时,唐小鱼捧着母亲的骨灰盒,看着电视上那个站在父亲身边的女人,感觉十分荒唐。
这个女人处处不如母亲,但只因为她怀了一个男婴,便能够得到父亲如此爱重。
而母亲,只能躺在冰冷的停尸房,化作手中的一捧骨灰!!
既然如此,她二十几年来不惜舍弃本来的自己,这般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简直是个笑话!
唐小鱼知道,真实的自己绝不是个乖乖女,甚至十分离经叛道。
然而那张乖巧的面具,她已经戴了二十多年。即便现在已经没有约束她的缘由,但是唐小鱼还是下意识地作出符合她“完美”形象的举动。
唐小鱼以为,她会一直这样戴着虚假的面具活下去,直到那一天,那个开启她心中恶魔之门的傍晚。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唐母真的死不瞑目,唐父与他的新婚妻子遭遇了车祸。
而唐小鱼刚好目击了这一切。
由于这一路段人烟稀少,所以她是肇事司机之外的,唯一目击证人。
她知道肇事车辆的车牌,却不曾报警;而车中她的生父同继母——以及那尚未出世的男婴,明明有着一线生机,然而她也没有采取任何救助措施。
她就这么冷眼旁观,看他们从虚弱的求救到愤怒的谩骂,再到一动不动。
她就这样“目送”这车中的二人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甚至在她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心中没有任何惶恐与不安,竟是十分平静。或许,还有一丝报复性的快意。
呵,原来她也能够这般冷酷狠心啊——唐小鱼笑得讽刺——不愧是她父亲的女儿呢。
可是,唐小鱼没能够离开,因为那个肇事司机又折返回来了。
他是为了回来灭口的。
看着那辆车疯狂地向她驶来,唐小鱼微微一笑,按下了方才她犹豫半天,已经编辑完毕却始终没有发送的报警短信。
就算不能看到凶手伏诛,她也不能白白放过杀害了自己的人!
唔,其实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宽容,反而小心眼儿的很。
然后——
“碰!”
碰撞、坠落,鲜血氤氲开来,唐小鱼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