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抹阳光照进了朝凤宫。
姜楚容躺在临窗的床榻上,案上放了一盏她素日喜欢的花生酪,水红色的丝被盖到胸下,橘黄刺金袖子挽起,露出一段雪藕似的手臂,发髻有些松散,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有着一些香艳慵懒。
一双墨黑的眸子轻轻开启,顺手挽一挽发髻,半靠在软枕上,凝儿将花生酪递给姜楚容,含笑道:“皇上真是宠爱皇后娘娘,娘娘入宫数日,几乎独占君恩呢!”
姜楚容缓缓饮了一口花生酪,眼皮也不抬,笑道:“君恩,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浮云苍狗,永远都不会只眷顾一人,”一顿,深深看凝儿一眼,“凝儿,日后看事,要看得透彻些。”
凝儿一张圆润脸蛋涨红了,福身道:“奴婢愚笨,定当谨记娘娘教诲!”
姜楚容并不言语,只踱到妆台前坐下,凝儿连忙上前,为姜楚容打散发髻,重新梳拢一个雅致而不失庄重的仙游髻,一色点翠镶珠头面,姜楚容则自己选了一袭黛蓝的衣裙穿上。
凝儿疑惑道:“娘娘的装扮会不会太简单了些?不如换一身淡金的?”
姜楚容拿了一柄团扇,悠悠然往外走,笑道:“又不是什么大日子,穿的那么隆重做什么?不过是出门散散步,这身黛蓝的就很好。”
自天际洒下的阳光落在含着露珠的花瓣上分外明艳,仿佛整个御花园都弥漫着露水清气和花朵幽香。
姜楚容并未坐轿,只闲闲摇着团扇信步于花间。
“呵呵!默娘你快点儿!”
“公主跑慢些!”
忽然有银铃般的笑声飘来,姜楚容抬眼望去,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用银链子蝴蝶挂珠钗松松挽起过肩的头发,浅浅的白色半透明薄绸子窄袖上衣,鹅黄的缂丝襦裙至脚踝,足下一双绣工十分精细的月白小小绣鞋。
姜楚容一眼便认出这是宁贵嫔之女,大公主安茹,也不说话,只等着安茹过来。
安茹怕是不认得姜楚容,只愣愣瞧着她,乳母默娘见了姜楚容,慌忙跪下行礼,口中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安茹听了,便愣一愣,也不行礼,只瞪着一双杏眼看着姜楚容,恶狠狠道:“你就是姜皇后?就是因为你,父皇才食言,不来看母妃,母妃才会伤心!”
从远处亭子中快步过来的宁贵嫔正巧听见了安茹大公主的话,唬得脸都白了,扯着安茹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这……安茹年幼不懂事,娘娘不要怪罪才好!”
安茹只得不情不愿地行礼道:“安茹给皇后娘娘请安。”
其实嫔妃所出子女都是要唤皇后为“母后”的,安茹却只称呼了一声“皇后娘娘”,姜楚容倒也没见怪,只温和虚扶一把,淡笑道:“贵嫔多礼了。”
宁贵嫔这才起身,抬手拭去额上冷汗,颦眉吩咐道:“默娘!还不快带公主回去!”
姜楚容扑着团扇,含笑道:“天气怪热的,咱们去亭子里坐坐罢,贵嫔愿意赏脸么?”
宁贵嫔欠身微微一笑,她的笑容似一捧清澈冰凉的泉水,消除了夏日的炎热,“臣妾求之不得呢,臣妾那里正好备下了些瓜果,娘娘吃些,也好消暑的。”
姜楚容也不多说,只举步缓缓进了亭子,四周有梧桐树遮盖,的确凉爽。
她含笑道:“贵嫔坐罢,不必拘束了。”
姜楚容用银签子签了一枚西瓜吃了,见宁贵嫔仍旧不坐,便笑道:“贵嫔坐罢。”
宁贵嫔却是一咬唇,行了个大礼,垂泪道:“皇后娘娘,臣妾求皇后娘娘庇护大公主……”
那样梨花带雨的样子,是很楚楚动人的。
姜楚容一惊,连忙扶起宁贵嫔,道:“贵嫔怎么行此大礼,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就是了。”
宁贵嫔拿着帕子拭泪,安坐在石墩上,啜泣道:“皇后娘娘,臣妾实在无心争宠,只想好好将安茹抚养长大,只是……后宫何其险恶啊,安茹自小三灾八难,如今娘娘执掌六宫,求娘娘庇护……”
姜楚容听出了宁贵嫔的意思,只盈盈一笑,道:“大公主是皇上的长女,是金枝玉叶,自然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她并不表态,“时辰也不早了,本宫先回去了,贵嫔若有空,可常来坐坐。”
说罢,冉冉而去,宁贵嫔福身道:“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真的要和宁贵嫔结盟么?”凝儿皱眉问道。
姜楚容正坐在凉簟上吃着时新果子,笑道:“此人可用,不可信,她若无心争宠,就不会日日穿着皇上喜欢的蓝色,她若无心争宠,就不会在指甲上染迎春花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