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六小姐可能只是糊涂了,她不可能会这么对她!
软烟绝对不敢相信!
她是在做梦吗?
苏锦诗静静看着她。
“从现在起,每日卯时起床,伺候我更衣洗漱,然后添香烧炭、洒扫房屋,到了辰时,摆早饭,伺候我食用过后,便一直守在我身侧听候差遣,半步不得离开,不得多话,不得乱动,什么时候学会站好了,什么时候就坐下,什么时候学会听主子说话了,什么时候才可以自己说话。”
“到了晚间,你就负责守夜,若是我起夜找不到人,那后日你也守着,再有疏忽,那仍然继续守着,连觉也不必睡了,什么时候学会了守夜,什么时候才能休息,而你现在,听好了……”
苏锦诗略略喘了几口气,慢慢道:“先去吩咐抱厦的人给我准备蕙仁红豆粥,然后把我刚才的话说给每个人听,之后,把所有人都叫来,不来的,无论是头疼脑热还是有事缠身,一概撵出府去,连月例也不必发放,最后,你们再听我安排,现在就去!”
软烟瞪大眼睛,想要说话,却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
可是……天啦!这是要折磨死她吗?这么多东西,她怎么可能都做到?
她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苏锦诗淡淡看着她,“怎么?非要让我赏你几鞭子才能听懂人话!”
软烟募然一颤,再看着苏锦诗,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陌生,她想起之前细云的口不择言,心中发凉,只觉苏锦诗虽然这般静静呆着,却浑身充满煞气,真像被什么东西缠了身……越想,她越是害怕,一骨碌站起身,连忙朝外跑去。
另一旁的凝香、芯禾,听闻同样愕然,苏锦诗是什么样的脾性,府里上上下下都清楚明白得很,可正是因为这样,此刻听到苏锦诗这般有条不紊的话,一字一句道来,只觉得太不真实,像换了一个人,凝香还好,芯禾刚刚承受惊吓,此刻怎么也无法理解,看着苏锦诗的目光,越发充满了畏惧。
苏锦诗瞧着她,叹了一口气,“是我急性了,你确实不能胜任我房里的二等丫鬟,现儿下去吧,我着实累了,你们的事情,慢慢再处理。”
芯禾闻言,忐忑着,想问自己该怎么办,可是看着苏锦诗苍白虚弱的样子,又畏惧又怜惜,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应了一声,默默退下。
她这一退下,凝香这才慢慢醒过神来,看了苏锦诗一眼,明明就是个纤瘦的人,此刻越发消瘦,她心中一软,便慢慢坐到她的身旁,语气温柔道:“六小姐?”
“姐姐不怕我?”
这是什么话!
凝香笑了,摇摇头,“您是我府里尊贵无极的六小姐,是福星高照的人,是富贵无限的人,尊您敬您都来不及,怎么会怕?”
苏锦诗闻言,神情中,淡淡浮起了笑意,慢慢道:“我这个样子,确实变了,虽说该细水长流、徐徐图之,但姐姐应该知道我心急,等不了那么漫长,何况在意的人,有心的人,也都会多少瞧出些端倪,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展现自己,我苏锦诗,一场大病过后,确实脱胎换骨了。”
乍听此言,凝香面色凝重,细水长流、徐徐图之、脱胎换骨这样的话,往日的苏锦诗是绝对不会说的,一场大病,没让这个女子变得更加愚昧,反而浴火重生,脱胎换骨了么?
“我现在,心里关心的只有母亲的事,可屋里的人,如今看来,真没可信之人,还请姐姐能够明示,我……母亲……现在可好?”
凝香慢慢地看向她,目光轻弱,是不敢触碰,但眼底的坚定,却又是不容自己逃避,她也是在怕不好的结果吧。
凝香叹了口气。
听她叹气,苏锦诗心中一紧,诚恳道:“还请姐姐据实以告。”
凝香想了想,也顾不得什么了,郑重道:“小姐现在身子不适,原本不该说,可未免您郁结于心,更增恼烦,奴婢也便明说了,夫人……才逢滑胎,又增心结,太医院的人请过几次,这几日,侯爷又四处遍访名医……”
她说到此,戛然而止,但接下来的话,谁都知道,苏锦诗心中剧痛,只觉得有无形的重锤猛地击打心口,疼得喘不过气来,手狠狠地撑着床沿,身子簌簌颤抖,眼眶中,不断蕴积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下,不复回返……
她的错,她的错,是她造的孽,是她害得母亲如此,是她!是她!
若是母亲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万死难辞其咎!
“六小姐……”
摆摆手,苏锦诗不再说话,慢慢躺下身子,侧过身去,默默闭上眼睛。
凝香叹了口气,“六小姐也要顾及自己身体,老夫人已经派人问过好几次了,这会子又和三夫人去了庙里祈福,都是为了六小姐您……便是……夫人那,也希望六小姐能够平安健康……”
“不必说了,”苏锦诗声音沙哑道,“母亲房里没有来人,应该是封闭了消息,不知道我的事,还请姐姐……”
“您放心,奴婢也不是那乱说嘴的人。”凝香承诺道。
苏锦诗点了点头,“我累了,这些日子必会好好调养。”
只要她好了,才能想办法照顾他人。
凝香想了想,起身道:“小姐房里缺个伺候的人,那软烟一时半会也不知会否听小姐的话,若是做的不好,没得惹小姐烦心,既然老夫人也派了奴婢来,便让奴婢先伺候着吧,小姐方才说,想要吃蕙仁红豆粥?奴婢这便让人去做。”
“那劳烦姐姐了。”
苏锦诗说完,便紧紧拉了拉被褥,抿着唇,忍住哽咽,再也不发一言。
凝香看着她,叹了口气,笑道:“不麻烦。”
旋即出了门。
苏锦诗到底自个儿也知道,单是那几句话,约束不了软烟这帮惫懒惯了的丫鬟,而她之前的话,也只是吓唬一下人,让她们稍微收敛收敛,毕竟如她现在的状态,根治不了这些人,阳奉阴违的还是大多。
而她现在,倒是自己收敛了不少气性,任凭这些人如何私下动作,她只管养她的病,自己调节心态,日子长了,再加上东上阁经常派人送来补药,身体也渐渐好转,精神也慢慢恢复,只是到底是损了根本,不再如从前那般身强体健。
不过苏锦诗一切都不关心,能下床了,精神气也来了,她便让凝香随同,直接去往上房。
芍药阁离上房不远,可如今走过去,却恍如隔世,明明是个难得的晴天,看事物,却多了一层濛濛的雾气。
还未进院落,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苏锦诗顿了一下,在凝香注视的眼光中,默默闭了闭眼,旋即,才慢慢打开,踏入了上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