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猛地停住了。身后几个消防员已经在穿戴专业用具:“你们确定火场里面还有人吗?大人还是小孩?”
“大人,一个大人,怀孕的!”连怜揪住了消防员的护具,“拜托你救救她,她才刚新婚,肚子怀了孩子,她刚刚好像……好像进去救一个孩子……然后我就再也没看见她了……”
连怜见到木然回首的仲文,连忙求救似的朝他奔了过来:“对不起,安先生,我没有照顾好初夏……”
“估计就算救得出来……”一个消防员嘟囔着,却还是被同伴拉进了火场。
仲文看着那水柱冲开了被火烧烂的寝室房门,一根熊熊燃烧着的屋梁之下,压着一个垂下头颅的弱小身影,奇迹一般的空旷隔开了火焰,却无法改变那被人搬出架起时软软身体的昏迷……
仲文怀里的雨儿哭得声音沙哑,他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怀里的孩子跳了下来,直奔向火场里被护出的那个人。
她的额头流着血,长发上带着未完全熄灭的火星,一双又大又亮又倔强的眼睛紧紧地闭着……
“估计快不行了……”消防人员把她放在担架上,“你们怎么不早说啊!人要早救一分……”
连怜哭成个泪人儿:“我明明看她出来的了,谁知道她一转头又跑进去了……”
他的呼吸几乎快要停止了。
“氧气罩,快点……”
“氧气罩不足,快点送医院……”
“我来!”他推开了所有人,捏住了她的鼻子,深吸口气俯身下去。
“我是一个医生,我是她的丈夫,我能替她人工呼吸,送我们去医院,快!”他大喊着,把握住频率继续把新鲜空气送入她的口中。
那胸腔之内的心跳,是那么地微弱。
这是第一次,他觉得她最快要离开他了……
那个怎么赶都赶不走的超级牛皮糖啊……那个死皮赖脸毁了他的一切的蛇蝎女人啊……他应该袖手旁观,他应该庆幸自己终于要摆脱她所带来的梦魇的,为什么还出手救她?
是不是因为,此刻她眼角淌落的晶莹的泪水……还是因为,她接近于飞蛾扑火一般的愚蠢行为……
送到急救室里的初夏被套上了呼吸面罩,瞬间,她急促呼吸出的白雾弥漫了整个面罩,她的手脚在无意识地划动着,她甚至伸手扯掉了身上连接的输液管。
“不要再动了!”仲文咬牙只能又上前去,按住了她纤弱的手脚。明明是已经怀孕了的人,双手却纤细到几乎一折就会断一般。她在含糊地自语着,他附耳过去,听见了那声“救命”,眼眶忽然一热。“你已经被救了,不要再动了……再动,可能就真的没命了……”
他却并不知道,此刻的初夏,在经历的却是另外一场接近溺毙的感觉!
“救命啊……救命啊……”冰冷的湖水把初夏一次又一次的吞没,她艰难地把脖颈探到水面之外,剧烈地喘息着,手脚也不住地划动着,“临雪,上官临雪,抓住我的手!快一点!”
眼前那顶栗色的长卷发正渐渐地消失,暗红色的血迹在深色的湖面上迅速地蔓延着,初夏伸手去抓,一根根的水草正有力地缠住她的手脚,她一次又一次地踢开,强而有力的束缚却不肯放过她。
她大哭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呢?冬天里,她的手脚泡在冰水中,越来越僵硬,明明只是应了邀约来星湖公园跟上官临雪相见,明明只是在仲文大婚之前,想要利用自己手里的证据,让上官临雪对仲文好一些,可为什么,他们两人都会落了水,而那要命的船桨还会打到上官临雪的头上,让她昏迷了过去呢?
不不,这一定是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只要她抓住了上官临雪的手,对方就能得救,她就不会是杀人凶手,仲文就不会恨她一辈子了,就是这样的!
于是她更加奋力地划着水,哪怕手上束缚的力道越来越大,她也大声地喊着,声音在湖面上回荡着:“救命啊,谁能救救我,救救她……”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安家的长辈都赶到了,安仲文的母亲最为紧张,她看着手脚被牢牢绑住还在不断挣扎的初夏,“明明才刚结婚,怎么回头就出了这事?仲文啊,她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也没好好照顾她?!”
“妈妈,很快没事的。”仲文把帘子拉上,亲手戴起手套,翻起了初夏的眼睑。
她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无数的仪器连接在了身上,读出的数据出现在电脑上,仲文的指尖点在屏幕上,忽然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用催醒针。”他咬牙道,“她再昏迷下去,就再也清醒不了了。”
“可是院长……”旁边的二助于子期连忙道,“患者还怀着孕,如果用药,估计孩子……”
仲文的额头沁出了密密的汗。
如果用药,这个孩子加上缺氧,吸收了火场的一氧化碳,估计就彻底没救了,如果不用药,林初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孩子能用营养液一点一点地养着,就算她不醒,也能由他来替孩子剖宫产。
到底保大,还是保小……
“如果孩子没了,你爸妈那边,交代不太过去吧……”子期小小声地道。安雨儿是自闭儿,安家对这个唯一的第三代继承人一直颇有微词,要不也不会在初夏刚怀孕的时候就飞快把婚事给订了,现在孩子要是没了,安家的人不闹翻天才怪。
“要你多话!”仲文瞪了对方一眼,他深吸了口气,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蹙的初夏,心头一股难言的疼痛侵袭而过。“过来,我跟你说。”
于子期不太情愿地附耳过去,半晌之后才瞪圆了眼睛看他:“你疯了?我不要!”
“我是你的上级。”他抬头看了一眼抢救室里的监控摄像头,“没什么时间了,快点吧。”但愿他们不会想着察看监控摄像。
“你怎么下得了手,那也是你,哎……”子期缩了缩脖子,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若换做是他,或许没有仲文这种壮士断腕的勇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