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是公主大婚,曦儿与少薇不能侍候在旁,今日一解禁,听说馥雪落水了,她们就立刻奔了过来。
刚看见她的时候,她一脸惨白,曦儿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她们的公主平日里娇养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要是齐王知道,一定会心痛得要死。
照料了一下午,她们两此刻疲惫地趴在桌上睡觉。
半夜时,馥雪高烧不止,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
夜风一吹,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映着光影的移动,隐约看见来人手杵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向床边走来,手里还捏着个小瓶子。
那人走到馥雪身边停下,看着她面无血色的脸,眉头轻轻皱在一起,眼前的女子已然没有了生气,她身上惯有的璀璨光华此时已经消失殆尽。
眼中划过一丝疼惜,他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在将要碰到她脸颊的时候,却停住了,他颓然地摇了摇头,他很清楚她尊贵的身份,更清楚自己的卑微。
在他心里这样美丽的女子,只能远远欣赏,任何人都不能亵渎。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悲伤和担心,迟疑片刻后,他将手中的药瓶放在她的床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门再次被关上了。
冷风串进屋内,馥雪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惊讶地握住那只小瓶子,刚打开瓶盖,里面的药粉气息扑鼻而来——
菖蒲···”
馥雪熟读医术,菖蒲可以治疗风寒。
是谁放在这里的?宋玉?不可能,虽然他救了她,但是他不能随意进出每位妃嫔的寝殿。
那会是谁?
一张狂傲不羁的脸在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除了他,她想不出来还会有谁,可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她叹了口气,那个桀骜的男人,谁知道他一天到晚想的什么,说不定这药粉里加了毒|药呢!
看了看天色,已夜深,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伸手扶了扶额,慢慢走出门外,一步一步像踩在软绵绵的云上。
月华殿的门口有座八角亭,馥雪慢慢走到亭内坐下,双手扶在栏杆上,头倚靠在手臂上,一切仿佛就像在齐国的琼芳殿一样。
正直深夜,月挂枝头,莹亮的月光静静地倾洒在院内。
院内树枝交错,枝头那些带有水珠的叶子被月光照得泛起晶莹剔透的光泽,湖边假山下一处含苞待放的百合花,正羞涩地垂着头,打着朵儿,素雅而安静。
突然听见两个人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
“大王,这么晚了,只怕清然公主早已入睡。”一个尖细的嗓音说,“不如去嬴夫人的寝殿吧。”
熊横眉头紧蹙,一言不发,面部肌肉被绷得僵硬。
整整一个晚上,他的脑中全是田馥雪的身影,她的忧伤,她的冷淡,她的痛楚,无一不牵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没办法入睡。
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这个仇人的女儿,他恨不得咬她两口,心里才舒服。
李肃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看着远处八角亭里的身影,低声惊叫道:“清然公主?”
熊横顺势抬起头来看向亭子,果然看见一个消瘦的身影倚靠在栏杆处。
莹莹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照在她身上,凉风吹起她耳畔的发丝,美得倾国倾城。
宦官正要高呵一声,熊横却示意他住口。
熊横静静地走到她身后,望着她瀑布一般的青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在手指触碰到的一瞬间,他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他心中想要触摸的温柔。
馥雪慢慢转过头来,美目停留在熊横身上:“你?”
冷风拨乱她额前的发丝,熊横伸手轻轻将其理顺,不小心碰触到她的前额,滚烫的温度传到他手中,他惊讶道:“你在发烧?!”
馥雪懒懒地打开他的手:“高兴就笑出来吧。”
高兴?
对,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是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的身形,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冷风又一次吹来,馥雪冷得微微闭上了眼睛,双手轻轻环抱住自己。
熊横看着她单薄的白衣,不禁皱起眉来,她竟穿得这样单薄?
无法袒露对她的关心,威严道:“回房去!”
馥雪不屑地将脸转到一边,毫不理会:“不要。”
难以忍受她的冷漠,他拼命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寡人再说一次,回房去。”
馥雪用余光扫视他一眼,见他脸狰狞得厉害,讥讽道:“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他挑起她的下巴,狠狠道:“反正你就是故意跟寡人作对是吧?”
冰冷一声自喉间发出:“虽然你是王,也不见的人人都听你的。”
“那我们就试试。”他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转而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很快就看见整个后|宫的灯全都亮了起来,一群男男女女跑着走到熊横面前,然后齐声跪下:“大王!”
曦儿与少薇也被惊醒了,赶紧出门跪在人群里:“大王!”
她们轻轻抬起头,猛然发现馥雪与楚王坐在院中,两人相视一眼:公主什么时候起来的?!
馥雪冷哼一声:“没必要吧。”
“接下来你就知道,有没有必要了。”说完,熊横指着跪在地上的一名宫女说:“去,叫清然公主回房休息。”
那名宫女立刻起身走到馥雪面前跪下:“公主,请跟奴婢回房休息吧。”
到底想耍什么把戏?不就是想叫她回房间吗?用得着叫上整个后|宫的人吗!
难道他以为摆上阵势,就可以吓到她?
馥雪看着熊横,一字一句道:“不——要——”
熊横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气缓缓舒出来:“去医药馆取一粒凝血丸。”
那名宫女听完,惊恐万分,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踉跄地从地上站起来离开了。
周围的奴才也变得惶恐不安,撑在地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位明主呢!奴才们没有完成任务,你还会奖赏他们。”语气里说不尽的讽刺。
他愣了,随即开口解释道:“我想你是误会了,凝血丸不是补品,吃了它,全身的血液会瞬间凝固,这个人很快就会因为经络堵塞而死。”
“什么?!怎么会这样?”馥雪吃惊道。
熊横冷冷一笑,食指在半空中左右晃动,每在一处停留一会儿,他们都惊恐至极,曦儿与少薇尽量将头往下埋,生怕就被熊横选中。
他的手忽然停住了,指着最左边一名宫女:“你!”
那名宫女惊恐到了极点,满脸冒着冷汗,颤抖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馥雪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公···公主···回房吧!”
馥雪整个人刹时呆住了,因为她的关系,刚才那名宫女死了!
见她无动于衷,那名公主抱住她腿哀求道:“求你了!公主,您回房吧!”
她望着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宫女,内心挣扎着。
“还是不肯回房吗?”熊横看见她眼中星光闪烁,似乎已经动摇了,他就知道,女人大多都是心软的动物,不见有人死,也不会屈服的。
忽然瞥见人群中两个熟悉的身影,他笑了笑,田馥雪,我就不相信你是铁石心肠。
“你们两个出来!”熊横指向曦儿与少薇,冷冷道,“去求你们家公主回房。”
曦儿与少薇浑身一震,就知道她们逃脱不了!
馥雪看着曦儿与少薇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最后慢慢跪在地上:“公主,您还病着,回房吧。”
馥雪心中不甘,不想向他屈服,猛地回头瞪他一眼,他却悠闲地笑了笑:“你回不回房?寡人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公主···”曦儿低声叫着,眼泪轻轻滑出。
她们两是自愿跟随自己嫁来楚国,自己决不能让她们受到伤害。
馥雪扶起跪在地上的曦儿与少薇:“送我回房。”
走出两步时,她突然停住了,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扔进熊横怀里:“恨一个人一定要恨的彻底,千万不能有恻隐之心。”
曦儿边走边说:“公主,那瓶是什么呀···”
熊横拿起怀里的小瓶子,揭开盖子闻了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药,但是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一定是医治伤寒的药。
他立刻唤来李肃:“去查一查这是谁送去的!”
李肃接过瓶子,却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小瓶子默默出神。
熊横皱起了眉,不满道:“寡人叫你去查,你傻站着做什么!”
李肃迟疑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这瓶子···这瓶子好像是···公子子兰的!”
“熊子兰?”
李肃点点头:“奴才记得,这瓶子是魏王送给先王的贺礼,一共十二只,先王全部赏赐给了公子子兰。”
熊横愣了一会儿,忽然饶有深意地笑了起来:“寡人的这个弟弟,眼光和寡人一样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