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朗笑着摇了摇头,半晌,他才抬起黯淡的眸子望着素琬,突兀地问了一句:“你爱他?”
素琬对于元朗的问题半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直接将元朗口中的“他”联想到载湉,脸颊不自觉地变得通红,她闪烁着眸光,不敢直视元朗的眼睛,只得低低地回了个“是”字。
元朗似是早已猜到素琬的肯定,眸光平静地惊不起一丝波澜,只得轻叹一声,说道:“其实我来养心殿的这些日子里就感觉到了。”
元朗一语道罢,看着素琬的脸蛋上已是堪比满天红霞。
“你也是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帝王不切实际吧,你怕我会说一些正中你痛处的话,所以你才会是这个反应吧。”元朗又继续说道。
“不要再说了!”素琬抬起手捂住耳朵,微颤的声音从她粉嫩的嘴唇间发出,她走下石头,径直朝营地方向走去,虽然刻意屏蔽元朗的声音,但身后的那一句“他不可能给你未来!”却还是重重的钻入了她的耳朵。
虽是在炎热的夏天,此时的素琬却觉得全身发冷,她只能在心里默念着、坚持着“没有未来就没有未来,我只在乎现在!”
出巡的队伍在第二天一早便又出发了,经过了长途跋涉,终于到了连州境内。因是微服出巡,为了不那么显眼,载湉便将身份改为路过连州投奔亲戚的天津人黄公子,遣了几十位侍卫暗中跟随,只留了素琬、莲心、锦儿三个丫头,德顺和小喜子两个侍从,还有杨元朗与其他两个护卫。
烈日炎炎,把原本湿润肥沃的土地烤得干裂,就好似乌龟壳上的花纹。炎热、干旱、饥饿,充斥着这片大地。一路过来,能看到有许多的灾民北上,但或许有更多的灾民南下了。
走在连州城里,街道两旁的商铺全然紧闭,只剩下乡下进城的难民们躺满了街道,分不清是尸体还是活人。他们没几个人是可以坐起来的,长时间的饥饿已经让他们没了力气。有的人可能是刚死去的,有老人、有孩子,就这样凄然地躺在灼热的地上,充分体现着这世界的不公平。
那些难民们一看到衣着光鲜的载湉他们走来,就是爬也爬过来讨要着吃食。载湉就这样看着这黑白的一幕幕,心不觉一痛,已不知该如何。
素琬轻轻地抚上载湉的肩头,对他说道:“没事,一切都会好的。”随即绕开前来讨食的难民,将他带进一条偏远的小巷子,元朗与小喜子他们只好在后面跟着。
小巷子里的难民很少,素琬从衣袖里拿出几份干粮,分给了那些难民。
载湉有些不解,等素琬分完干粮,便上前问道:“你带我来这儿,可不是来给难民分粮食的吧?”
“当然不是,公子不是说这儿贪官横行吗?我们要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就得要问问这身在其中的老百姓。”素琬说着,便蹲下身子向一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姑娘问道:“这位姑娘可吃饱了?”
那姑娘听见素琬的问话,将手上剩余的烧饼一口塞进嘴里,然后鼓着眼睛拼命地摇着头。素琬叹了口气,将身上的最后一块饼递给了那姑娘。
姑娘又是一阵狼吞虎咽,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食着她那嵌满黑泥的手指,素琬突然感觉有些心酸,轻声问道:“敢问姑娘,朝廷前阵子不是已拨了许多粮食赈灾吗?怎么大家还会饿成这幅样子?”
那姑娘听了素琬的问题,突然露出那发黄的牙齿,冷笑一番,“前阵子衙门的确是一天发两次清粥,但我们可从没吃过姑娘说的‘许多粮食’,八成是那狗官偷了去,到了后来那狗官就只是一天发一次粥,更后来便说是一点儿粮食也没有了。然后他闭门不出,让我们连讨理的地儿都没有,听说是他将家人迁到江南,早就将我们弃之不顾了。”
那姑娘说着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眼泪也淌流不止,“我也不怕说什么杀头之罪的话,我们都知道那狗官是老佛爷的人,平时就嚣张跋扈的,怪只怪皇上无能,无能掌权啊!”她的最后一句带着些恨意的叹息引来都知道在场难民们的共鸣,“皇上无能,皇上无能啊!”
难民们带着血泪的怨怼,深深映在了载湉眼里、耳里、心里,愧疚感油然而生,他木在了那里,面上不知道该挂上什么表情,他想立刻逃离,脚步却沉重地挪不动半分。
最后,是素琬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带离了这里。
离开了连州城,载湉与素琬,以及跟在后面的杨元朗他们走在了城郊的小路上,毒辣的太阳挂在湛蓝无云的天空,炙烤着这片土地。
“我来这儿可能就只是为了暂时躲避皇后吧,其实我根本解决不了难民的问题,我无能,无能。”无声地走了许久,载湉的突然一语,让素琬有些难受。
“那贪官是老佛爷的人吧?”素琬低着头淡淡回问道。
“是啊,所以我不可能斗得过她。连一个十多岁的乡野女子都知道。”载湉饱含心酸的话语从他苍白的嘴唇中发出,他黯然的眸子燃不起任何希望。
“总有一天你能做到的,我相信你。”素琬一对清澈有神的眸子注视着载湉,一句“我相信你”似是让他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