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3日晚上21：30
程箐和邹明已经在隔离区呆了八个多小时，用药，检测，留取血清样本，两人负责的区域都查房完毕。
除了301本院的医护，事发后t市其他医院支援和借调过来的医生也不少，轮班值休，今天在隔离区轮值的还有四十多个医护人员。
“先去吃晚饭吧，宋护士长她们晚上的班。”邹明掩上病房门，站在走廊上说。
“好。”
宋护士就是一见面打趣程箐的那个圆脸和蔼大姐，她不轮值时候负责往观察区送饭。
程箐今天中午就没吃东西，包里带的两包牛奶也还没时间喝，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嘟嘟……”远处走廊有人按警示器，穿着厚重防护服的邹明虚档了下程箐，两人退后几步。
走廊一边，护士推着运送床过来，上面是遮盖严实的一具尸体，后面跟着主治医师。
“几床的？”程箐问。
“9床，15天前确诊，心肌并发症，今天下午17点45分死亡，血清样本已经留存，尸体检测没有传染性。”随行的主治医师身材高大，脚下一双大号的男士皮靴包裹着裤脚，隔着防护服看不清相貌，声音并不熟悉，应该是其他医院临调过来的。
他们是去地下二层的太平间。
程箐走到电梯旁替他们按下按键。
目送两人推着运送床进了电梯，电梯门关闭。
“9床是昨晚第一批用药的，患者的四名家属还在隔离期。”邹明说。
程箐有印象那个患者，是个六十四岁的老人，原本的一家五口老少三代，如今一个已经离世，剩下的四个也命运未知，程箐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两人正要离开隔离区，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电梯底部传来。
“啊……”
程箐冲到电梯口，不停的使劲按键。
“出什么事了？”邹明也停住脚步。
电梯终于停在程箐所在的楼层，两扇大门缓缓打开。
“吃人了，吃人了！咬死人了！”刚才进去的那个护士尖叫着冲了出来。
电梯里面的满眼都是鲜血的红色，空了的运尸架还在里面，角落里一个身穿病号服的人背部朝外，正埋头蹲在那里啃食着一团不知什么东西。
听到声音，那人抬起身，僵硬的扭过了头。
花白的头发，浑浊的眼球，灰暗的皮肤，嘴巴四周沾满了血迹，手上拿着一团鲜血淋漓的器官。
此时程箐也看清楚了地上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血染红的破碎防护服依然带着头罩，露出白骨的残肢上穿着大号的男式皮靴，正是刚才和他们说话的那个医生。
程箐倒吸一口凉气，惊恐的看着眼前一切。
‘病人’仿佛也嗅到电梯外的生人气息，扔掉手里啃得七零八落的器官，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退后！”
邹明举着输液架冲了过来，底座一头狠狠顶住了电梯里的病人。
程箐瞬时清明，忙按下电梯的闭合键。
邹明用力猛撞了一下，那人跌飞到电梯角落，喉咙发出不满的嘶吼声：“嗬，嗬，吼……”挣扎着又要站起来。
“按负2层！”邹明喊道。
“叮”电梯门终于合上，里面噼啪噼啪的拍打声随着电梯不断往下沉，声音越来越模糊。
“出事故了。”邹明跑着将走廊上的报警铃一一按响。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寂静的医院。
如果不是回头看到一身血迹正在瑟瑟发抖的护士，程箐几乎怀疑刚才发生的都是幻觉。
“赶紧到观察区，通知所有人员撤离。”邹明刷开门禁，一手举着输液架戒备着走廊。
程箐扯起缩在地上的护士就往后退。
“我被咬了，我被咬了！那是丧尸！我感染了，我不要变成丧尸！我不要……”护士意识模糊，惊恐的胡乱摇头，挣扎着不肯走。
“那是电影！尸体已经做过消毒处理，没有病毒就不会传染，快走！”程箐不由分说，使劲拖着她往外跑。
到了观察区，丢开护士让她去自行处理伤口。
程箐气喘吁吁地跑到服务台打开播音器：“紧急事故，紧急事故，隔离区所有医护人员马上撤退到观察区，普通门诊区人员迅速离开医院寻求支援！迅速撤离！”
设置成循环播放，程箐又将医院所有声控照明装置调节到长明状态，整个医院瞬时灯火通明。
“嘀嘀”内线电话响起。
“程医生！到底出了什么事？”是宋护士长的声音。
程箐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病人突发攻击举动，有高危传染风险，赶紧通知治安队过来救援。”
普通民警不具备专业防护技能，301医院的保安工作由一只武警中队负责。
放下电话，程箐扫了眼对面医护室的护士，此时她情绪明显平静下来，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
程箐刚才所说的那些没有病毒就不会传染的理论纯粹是在安慰对方，侵蚀掉埃博伊病毒的s药剂通过血液传播到人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程箐也不知道。
程箐迅速脱下厚重的防护服，换好自己的外套，将手机钱夹和两盒没来及喝的牛奶都塞进口袋，又在医护室拿了一把全钢长柄的手术刀握在手里，警惕的走到界限观察区和隔离区的玻璃门前。
此时邹明也退了进来，只是没锁门，仍旧一手举着输液架戒备着隔离区的走廊。
警报声和广播正在一遍遍不停地播放。
“怎么其他人还没有出来？都从别的楼层出口撤离了么？”程箐焦急的问。
301医院的主体大楼是六层结构，最右端环形共享空间的设计，可以让所有楼层都能在开放区域隔着玻璃围栏俯视一楼大厅，通透舒展。
被规划为埃博伊专科医院后，最左端成了隔离区，中间是观察区，每层每个区域都设置了门禁严防进出。最右端的环形共享区和一部分开放区域保留为普通门诊区。
“也许是，再等等。”邹明凝视着隔离区幽深的走廊说，一只手仍旧按住了自动门的感应器不让大门闭合。
话音刚落，就有声音从隔离区走廊拐角处传来。
“嗬……嗬，吼……”
几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蹒跚着，僵硬的朝这边晃了过来。
惨白的灯光下，那些面无表情的‘病人’瞪着浑浊的眼球，嘴巴四周还有未干的新鲜血迹，垂者双臂，越走越近。
“快关门！”程箐大喊。
邹明手离开感应器，自动门迅速闭合。
‘病人’已经走到了跟前，贴在厚重的钢化玻璃门上张着嘴嘶吼。
程箐举着手术刀和邹明在门旁紧张注视，那些人似乎并没有看见透明玻璃门内的两个人，只是无意识的怕打阻隔住他们前进的障碍物。
“啊……他们又来了！是丧尸！一定是丧尸！”
处理完伤口的护士听到动静跑出医护室，眼前这一切又让她崩溃了。
“我要回家！我辞职！我不要在这里了，妈妈……”
护士已经脱下防护服，程箐看到了一张稚嫩漂亮的脸，看上去年龄比佳琪还要小一些，被惊恐折磨的五官扭曲，鼻涕眼泪将原本精致的妆容毁的一塌糊涂，此时正神经失措的怕打着通向普通门诊区的玻璃门，用力而无意识，看起来和另一侧的‘病人’并无两样。
而那些‘病人’听到声音也兴奋起来，怕打的更加用力。
程箐从服务台顺手拿了件东西悄悄靠了过去。
“嘭”硬质板夹的登记薄重重击在护士后脑勺，眼见着身子缓缓地瘫软在地上，昏了过去。
“她被咬了，有明显外伤，不确定是否有传染性，不能污染门诊区，过来帮我一下。”程箐解释。
邹明没说话，跟程箐合力将昏迷的护士抬到医护室的病床上，出来时程箐将房门从里面反锁。
邹明看了下手表，“十点四十分，门诊区的人应该都撤离了，我们等救援人员过来。”
程箐点点头，扭头望了眼门外几个还在怕打玻璃门的‘病人’，疲惫的坐在走廊地上。
邹明起身去了配药房，出来时手里拎了一个银白色的医药箱，缓慢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管蓝色试剂。
幽深湛蓝的药剂在灯光下流光晃动，看上去神秘又危机莫测。
“你怀疑是s药剂诱发的神经功能变异反应？”程箐注视着药剂问道。
“没有研究证明，一切推论都不成立。”邹明神色不明。
程箐这时候才忽然发现广播和警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医院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突然而来的一阵喧哗打破宁静，似乎是一楼大厅方向传来的。
“嘀嘀”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邹明拿起了电话：“喂？”
“邹医生！医院大门从外面锁住了，传讯室的武警也不见了，我们出不去！受伤的同事情绪失控，拿了消防斧要去砸门……还有隔离区的病人，他们……他们已经进入门诊区了！邹医生？……”
听着话筒里漏出的声音，坐在地上的程箐心直坠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