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县人民医院是一家二甲医院，科室的设置比市人民医院要少，无论是烧伤还是皮疹，都只有一个皮肤科接诊，李香的妈妈就在皮肤科的病房里呆着。
皮肤科的科室主任王大年穿着大白褂，戴着一双四方眼镜，跟他的方脸真好般配，看起来大约五十岁，但鱼尾纹已经很深，两鬓都有了些许白发。
王大年此时皱着眉头，握在手里的固话话筒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放下，电话早已挂断有三分钟之久了。
这通电话让他感觉很是为难，皮肤科的床位已经满了，可是皮肤科的实习医生蔡明刚刚用短号打电话给他，说蔡明有个亲戚的小孩得了口足病需要来这里住院，让王大年赶紧给安排个床位。
蔡明只是个实习医生，本来按照医院的规定，这蔡明在医院里应该听从身为科室主任的王大年安排才是，但是蔡明的一通电话就要王大年利用职权给他办事，而且还让王大年无法否决，就是因为这个蔡明是医院院长的侄子。
蔡明从三流大专毕业，靠着抄袭和花钱打点才能混个毕业，脑子里一点皮肤医学的知识都没有，却能在实习医生的招聘考试中考个第一名，背后就是院长的暗箱操作。
王大年从专业技术上，很是看不起这个蔡明，但是不能看不起蔡明的背景，院长可不是他一个科室主任惹得起的。
“唉，怎么办呢，皮肤科的床位都满了，难道要我蛮横地赶走其中一个病人？这种事情真做不来，太没道德了。”王大年皱着眉头坐在皮椅上，浑身无力，随手抽出一根烟点燃，抽的很猛。
“玛德！这些狗仗人势的垃圾！口足病很多情况下并不需要住院的，可是这蔡明仗着院长是他舅，就把这家医院当做他们蔡家的了！听他那说话的口气都觉得恶心，这科室主任当得真不是滋味啊。为什么这狗崽子非要来皮肤科当实习医生？一个蔡明就让我今年各种烦躁，真是倒霉！”
王大年闷闷不乐的抽着烟，在心里对蔡明骂了十八代，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一个头两个大的王大年站了起来，整理一下身上的大白褂，双手插着大白褂的口袋就走出了这间有点狭隘的办公室。
王大年来到了住院楼的三楼，因为医院只是一家县城的三流医院，住院楼的病房并不多，设备也简陋，而长风县的外来人口在这两三年猛增了不少，这家医院病床爆满的情况经常发生。
听说市里已经通过了文案，计划在长风县里建造一座二甲医院，如果是真的，这对于王大年很是**，王大年极为厌烦这家被蔡氏统治的医院，要是真的要在县城再造一座二甲医院，只要有一丝丝的机会，王大年都会拼尽全力去争取，只为了可以去到一个更加文明公正的地方去，不用让他饱受职业操守和上级威压的矛盾。
王大年从走廊这边走到那边，每个病房都看一眼，床位都是满的，走到了三楼楼梯口的前台护士那里，查看了一下住院记录，从文字记录上看，所有的病人都不适合今天出院。
其实他完全可以说个谎骗病人说可以出院了，一般情况下住院的人都巴不得快点出院，只要是王大年这个主任说的，病人很少不会相信。
但是王大年开不了这个口。要是病人被他骗出院后发生并发症，王大年一定会内疚不已，他可不想去承受那种内疚的煎熬。
但是蔡明的要求也不能不去理睬，蔡明的亲戚同时也是院长的亲戚，床位肯定得帮他们整一个出来。
王大年又再次去逛病房，一个又一个地进去查看，每个病床边上的病历都看得仔细并且咨询病人的身体情况。只剩下最边缘的那间病房了，如果这个病房的病人也都不可以出院，王大年就得去其他楼借病房，但其他楼层的病房住着其他病的病人，只有皮肤科的病房最为干净。
“这位大姐怎么样了？皮肤痒不痒？”王大年走到李月的病床前，李香和李天看到走进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医生，连忙都站起来点头打招呼。
“妈，医生问你话呢，快醒一醒吧。”李香轻轻摇了摇李月的手臂，柔声地在李月耳边呼唤。
李月自知家境困难，在住院期间都是拼命睡觉，祈求多休息就能够早日出院。李月睁开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还贴着纱布，头发被烧了绝大部分，只剩左耳边上一小缀，整张脸已经毁容，从左额头到下巴，三分之二的脸皮都焦黑，不少地方出现裂痕，露出粉红色的鲜肉，有些裂痕之处已经出现化脓的迹象。看起来极为恐怖，病情让王大年看得揪心。
由于没有钱，李月住院已经四天都没有用上好一点的药膏，都只是用棉花棒蘸着消毒酒精以防李月破裂的皮肤受感染，然后就靠着自身的恢复力扛着。但是人的身体机能一旦遭到严重破坏，想要靠自身恢复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这个病人再拖下去，可能就会出现并发症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严重点就会引发致命的其他并发症。
“怎么回事？都已经开始出现发炎感染的迹象了，怎么还这样简单处理？”王大年看着病历上写着的那些最基本的药物，关切地对李月问道。
李月有苦难言，烧伤的痛苦本来就难以承受，那是一整天时时刻刻都刺痛，连觉都无法睡得下，虽然她看似整天都平平静静闭着眼睛，但其实都是在强迫自己睡觉，脑袋却无法得到真正的休息，只因为烧伤的痛。几天来整个都变得精神有点恍惚起来。
李月知道家里已经没有钱给她上药，自己必须忍，必须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不能让两个孩子跟着她难过，听到王大年的问话，李月微微动了动嘴唇，微弱地说道，“医生，没事，我觉得还好。明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李月的谎话骗得了李香和李天，但哪能骗得过皮肤科的主任医生，王大年严肃说道，“简直是胡闹！再拖下去就要引起并发症了，轻则发炎发烧皮肤溃烂，重则感染细菌导致其他功能器官衰弱！”
王大年一看就知道这个患者十有八九是因为没钱买药，但真实情况还是直接说了出来，要是换成其他人，这会儿肯定会顺着李月的话告诉李月可以出院了。
李月三分之二的脸都被烧伤了，嘴唇还无法自由说话，一旦动地太多，烧伤的地方就会裂开，那痛苦难以忍受。听了王大年的话，李月哆嗦着嘴唇，带着哭腔微弱地说道，“医……生，你跟我孩子们说实话，告诉他们，我好好的，明天就好了，可以吗？医生？”
“妈……”李香眼眶红了，轻轻握着李月手，难过的地对李月说道，“你别说了，好好休息，我们今天下午遇到一个好人了，我们有钱上药了，你别担心了好吗，等下那个好人就会来，他来了我们就让医生给你上药，你会好起来的！别说太多话，别让嘴边的皮肤又裂开了……”
“妈……”李天看母亲都已经这样了还强忍着想要骗他们说没事，李天的心被狠狠地捏着，他宁愿此时躺在那里的人是他，而不是他的母亲。李天突然又有点懊恼，刚才跟那个少年分手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先跟那好心的少年先拿一点钱，哪怕两三千块都好啊！要是先拿了一点，现在就可以立刻给妈妈上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