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妨来回顾一下当年的情形:默多克在日本进行艰难的谈判,想要打开卫星电视网络的局面;他突然心血来潮,想要顺便到上海看一下,看看能否拓展什么商机。默多克给加里·戴维打电话,让他也去上海。不巧的是,戴维和星空卫视的其他高管当时正在印度新德里出差。不过默多克还是想去上海,因而需要一个向导。戴维建议说:“好吧,我给你找个有MBA学位的向导,她可是绝顶聪明。”不仅如此,这位向导还来自中国。戴维给邓文迪打电话,告诉她说:“有个人要来香港,你得陪他去上海,这个人就是默多克。”
戴维事后说道:“两人的火花就是那时候擦出来的,不过两人的感情是怎样升温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作为世界上最富有和最有权势的大鳄之一,默多克觉得自己已经垂垂老矣。但同时,他又在拼命地寻找自己可以征服的世界(中国、天堂或是死亡本身),这种寻找也有可能是徒劳的。不过,他发现自己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在一起。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女人,她是一个拥有完美美国履历的来自中国的女人。除此以外,这个中国女人无所畏惧、美貌与智慧兼具、风情万种,而且和他志趣相投(权力、媒体、中国、空中飞人)。
实际上,默多克和邓文迪两人在相处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谈论生意上的事。默多克发现,自己不用为不停地谈论生意上的事而感到有负疚感了。他在某个人的眼中,因为不停地谈生意而显得有魅力(和邓文迪不同,安娜总是要求默多克要更有教养)。邓文迪是一个聪明的人,她会和默多克探讨问题,从而让默多克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这样一个尤物让这位穿汗衫、垂垂老矣的媒体大鳄感到无比欢愉。
他们俩能走到一块,看起来怎么可能呢?这种看似不可能更为这段婚姻增添了戏剧化色彩。默多克和邓文迪就像两个精神伴侣。这就像默多克人生中的很多其他时候一样,很多事都具有不确定性,游戏的规则是按默多克的喜好而定的。
还有一点不能忽视:默多克喜欢与他地位相差甚远的女人。他的每个太太看起来都像是不可能的搭配组合,有空姐,还有办公室的实习生。默多克给人的感觉就像电影《窈窕淑女》里固执、乖戾的教授亨利·希金斯一样。
在星空卫视,人们既感到惊讶、难为情,又感到难以置信。戴维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俩已经擦出了火花,甚至没有想过在上海之行过后两人还在一起。一天早上,默多克给戴维打电话,一本正经地说:“你可能在想,邓文迪休完假之后怎么还不回来上班?不用瞎猜了,她跟我在一起,她也不会再回星空卫视了。”(这番台词平时只有在言情小说里才看得到。)
和其他劳燕分飞的夫妻相比,默多克处理家庭关系并不比其他人糟糕,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对过去的一些事他会否认,会支吾搪塞,不会认真地去考虑他给别人已经造成和将要造成的伤害。他留下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在邓文迪来到默多克家之前,这是一个充满了痛苦和悲伤、难以名状的家庭,家里成年的孩子想要居中调停、平息矛盾、修补裂痕。安娜和默多克结婚多年,他俩之间的怨恨本来都放在心里,现在一下子就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安娜受到了很大的伤害,默多克也很受伤。两人形同陌路。每个人都清楚缘由,并想从中调解,但是事态马上就恶化了。
首先,他们要把婚变这件事告诉默多克的母亲。默多克和安娜来到了澳大利亚的克鲁登农场,和默多克的母亲伊丽莎白一起在农场上走了很久。伊丽莎白没有意识到邓文迪的存在,想要试图说服默多克同安娜和好,这当然是无果而终。
突然,默多克和安娜就住在不同的地方了,新闻集团法务部的工作人员每天都要为此从早忙到晚。最后,是《纽约邮报》绯闻版的专栏作家利兹·史密斯在报纸上宣布:默多克夫妇决定……以友好的方式分手……
在同安娜离婚两个月之后,默多克给普鲁登斯和其他三个孩子打电话:‘我想跟你们说……嗯……我遇到了一个不错的中国女孩。’
默多克和安娜结婚32年来,人们认为默多克只不过是一个性格压抑、怕老婆的工作狂,没想到突然间就抛下多年的结发妻子了。
默多克否认和安娜离婚是因为第三者。后来,他又硬着头皮宣布,并不是因为邓文迪的缘故,才导致离婚。
在默多克打这个电话三个星期之前,普鲁登斯一家和刚刚离异的父亲一起出海在游轮上度了个假,在度假的过程中,默多克还经常神秘兮兮地躲到船舱内去接电话。
普鲁登斯当时还在厨房里,接到电话后,放下电话马上冲上楼,瞪大了眼睛,对丈夫阿拉斯代尔·麦克劳德嚷道:“天哪,我估计打死你你也不会相信。”
鉴于默多克家数以亿万计的资产、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在财产继承权方面已经作出的安排,遑论对儿子离异很不满意的家族元老伊丽莎白,默多克的婚变可以说得上是家族历史上的一次大地震。
默多克的这一做法在外人看来似乎很不得体,主要是因为有一个女人牵扯其中,否则就没有什么不得体了。默多克在很多事情上都不会投注感情。如果他要把一家公司卖了,那么过后他自己就会忘了这件事。如果他需要解雇一个关系很好的助手,他把人辞退之后也不会有失落的感觉。如果他看中了某个好的观念、方法、观点或是机遇,那么他就不会再回头。他似乎很容易忘记过去,对过去的事他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因此,默多克对此一点悔意都没有,他又重新焕发了活力。
默多克的母亲伊丽莎白对情况并不完全了解,她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勃然大怒。伊丽莎白在见到邓文迪本人之前,就对她百般侮辱。伊丽莎白无情地宣称,她永远也不会见邓文迪,永远都不会。这个话题陷入了僵局。一怒之下,默多克也嚷道,再也不跟母亲说话了。
在安娜看来,当双方在讨论离婚事宜的时候,默多克就像一个“不念旧情的铁石心肠的家伙”。默多克拒绝付出任何努力来挽救这段婚姻(难以想象默多克坐在心理诊所里接受婚姻问题诊疗是怎样一番模样)。安娜告诉澳大利亚的一位记者:“要离婚的并不是我,是默多克想要离婚的。”
默多克让安娜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她说:“我觉得,如果你发誓要对某人忠诚并照顾她一辈子,那么你就应该信守诺言。你不应该为了自己的快乐而去伤害对方。”
孩子们的观点和自己的母亲相近,认为父亲提出离婚是背信弃义、背叛人生伴侣的做法。这样一来,本来默多克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魔头,如今在自己孩子眼中也成了魔头。在一次采访中,安娜说道:“我开始发觉,原来我所深爱的鲁珀特早就已经死了。我所深爱的鲁珀特是不会这样对我的,这个鲁珀特太绝情了。”
1998年秋天,默多克迫使安娜离开了新闻集团董事会。当着即将成为前夫的默多克和儿子拉克伦的面,安娜发表了一番饱受伤害的女人的告别演说。她在发言中指出,自从18岁开始,她就一直在为新闻集团效力。这对她不仅意味着一段婚姻的终结,也意味着人生的终结。拉克伦送母亲离开了会议室,眼中充满了对父亲所做作为的憎恨。
普鲁登斯的立场则不一样,她自己的亲生母亲早在30多年前就和默多克离异了,她开始暗暗为邓文迪加油。
1999年6月5日,默多克的孩子都来参加他和邓文迪的婚礼。婚礼举行的日期距默多克和安娜正式离婚只有17天而已。孩子们虽然都到场了,但是婚礼的气氛有些压抑,甚至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婚礼是在默多克泊于纽约港的清晨阳光号游艇上举行的,绕着曼哈顿兜了一圈。这艘155英尺长的游艇是安娜买的,当年购买的时候,她是打算退休之后和默多克一起度假享用的。
邓文迪直到结婚后才把消息告诉自己的父母,她回忆说:“我父母并不知道默多克是谁。我给他们看了一张报纸,告诉他们我丈夫是媒体巨头。”
从一定程度上说,默多克这个全世界最让人琢磨不透、最喜欢自我怀疑的人因为婚姻而有了变化,因此可以说婚姻改变了他,并给他注入了新的能量。
原来一直有人劝默多克不要有虚荣心(因为默多克的自我提醒,因为优雅娴静的安娜的影响,因为默多克告诫自己不要花费过多),现在这种虚荣心一下子就表露无遗了。他的女儿普鲁登斯发现原来那个穿衣保守的父亲开始穿普拉达西服了,去健身房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头发也染了颜色。在很多人看来,这种想要找回青春的紧迫感是很荒唐可笑的。
在新闻集团内部,员工们发现自己陷入了“皇帝新装”般的尴尬处境,因为员工们不能随便提及大老板的新造型、焕发的新活力以及新生活方式(默多克离婚后,暂时居住在纽约苏霍区的美世酒店,就像摇滚明星一样)。无论如何,之前没有哪个人能和他相处那么融洽,而默多克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默多克的头发突然就染成了橘色,但是别人却不能公开谈论(只有默多克的女儿普鲁登斯敢拿他的头发颜色开玩笑)。
大家关注的另一个问题是邓文迪的中国血统。这是在新闻集团和默多克家庭内部,大家认为邓文迪有威胁的原因之一,大家认为她代表着中国的利益。在新闻集团内部,员工们对于邓文迪到底是何方神圣猜疑甚多。她到底来自何方?她到底会向谁报告情况?
即便是在默多克家内部,中国和邓文迪这两个话题放在一起就成了大家主要的分歧。1999年,默多克把自己26岁的儿子詹姆斯派往香港,负责管理星空卫视。当年的詹姆斯有意无意地在和自己的哥哥较量(最终还是詹姆斯胜出),他和邓文迪在中国市场联手。詹姆斯是邓文迪在默多克家族内和新闻集团内第一个战略伙伴。他俩共同谋划该怎样在中国取得胜利,或者说怎样才能不在中国市场折戟。很久以来,大家对新闻集团在中国市场的表现打分都不高。在新闻集团的员工看来,默多克对中国市场的看法过于乐观,对在中国市场长久以来没有进展的事实视而不见,而他妻子和儿子的态度则更加务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