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默多克对全球媒体业的定位还不清楚,那时的媒体业也无关紧要。他当时关心的只是利润。如果银行愿意贷款的话,那么谁不借款就将错失良机。默多克的父亲就缺少这种企业家精神。默多克明白,你必须要有掌控别人钱的能力,你不去掌控,自然就会有别人去掌控。
“我知道”
道琼斯公司低调、谦逊的风格让它能够在纷繁的媒体行业里一直独善其身,但是此次加里·金斯伯格在2007年5月1日10点46分收到的一封电子邮件却让这家公司处在了风口浪尖上。
CNBC(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新闻节目主持人戴维·法珀发来的这封电子邮件只有三个字“我知道”。
金斯伯格本来就有一系列棘手问题等待处理,包括新闻集团竞购《华尔街日报》等事宜。而这些问题都来源于不久前默多克突然与其钟爱的下属朱迪丝·里根翻脸,朱迪丝·里根准备推出一本前橄榄球明星O·J·辛普森的“忏悔录”,随后福克斯电视台还会有跟踪的电视采访。这一做法很像默多克的风格,但却招致其他媒体的攻讦,认为媒体不应该出钱购买辛普森的“忏悔录”。默多克本来支持朱迪丝·里根的这一做法,但考虑到即将要竞购声誉良好的《华尔街日报》,他突然表示反对朱迪丝·里根的创意。朱迪丝·里根当然不会就此“屈服”,最终默多克只好辞退她。因此,当金斯伯格收到戴维·法珀发来的电子邮件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刚刚过了半年,他又将面对一个大难题。
44岁的加里·金斯伯格长着一张娃娃脸,习惯穿敞领衬衫,他自我嘲讽是默多克的“个人公关顾问”。这意味着,每当默多克的新闻集团有什么举动时,他就是那个召开新闻发布会、发布消息并接受盘问的人。但是金斯伯格对自己的这种形象定位一向比较谨慎,不仅仅是因为他拿着7位数的可观年薪,不得不谨慎地发布信息,也因为他在为一名被视为“魔头”的人工作。(当然任何人都可以与“魔头”一起工作,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他的“个人公关顾问”。)
在金斯伯格考虑为默多克工作之前,他正准备与自己大学时代的密友、前总统肯尼迪之子小肯尼迪一起合作,创办一份名叫《乔治》的杂志,主要关注政治和娱乐方面的热门新闻。此外,这两个好朋友正酝酿着进军政界。金斯伯格曾在克林顿政府时期担任过法律顾问,也经常在微软全国有线广播电视公司电视频道上发表言论,帮助小肯尼迪问鼎白宫是他的一个理想。
但是,在小肯尼迪遭遇意外去世的半年前,金斯伯格于1999年加入新闻集团,并接受了对外公关的工作。当然这不是简单的对外公关,而是有点像白宫新闻发言人的工作。想想吧,默多克在全球范围内都是一言九鼎的具有政治影响力的人物之一,因此金斯伯格的工作自然格外重要。他成为了公司内部所有信息以及公司对外发布的所有信息的来源。1999~2007年,这8年来金斯伯格从一名年轻的常春藤联盟高校毕业生,逐渐成长为公司的核心人物(虽然从未有人明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的工作就是保护默多克免遭伤害)。也就是说,让新闻集团避免身陷泥潭。金斯伯格刚刚上任时,默多克就因为突然取消出版英国驻中国香港最后一任总督彭定康的自传而遇到麻烦。金斯伯格认为公司应该换一种做法,而不应该取消这本书的出版,因为取消出版后可能会使得人们更加关注这本书。
金斯伯格甚至成为了新闻集团其他高层的心腹。不仅默多克有麻烦时会找他,新闻集团的首席运营官彼得·彻宁有问题时也会询问他,连默多克的孩子、默多克的妻子邓文迪也都信赖他。他简直就是默多克的代言人。
每个人都来问金斯伯格,默多克最近在想些什么。因为默多克并不愿意对别人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即使他偶尔谈到,也不过是只言片语,更不用说这位新闻大鳄年事已高,说话稍显含糊,旁人有时根本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金斯伯格能听懂,而且还能把这些只言片语串成连贯的话句。
金斯伯格认为,此次CNBC的戴维·法珀突然发布默多克将以每股60美元的价格来收购道琼斯的新闻,将改变整个事情的进程。
与金斯伯格的积极备战相比,道琼斯公司表现出的却是一副完全被动接受的状态,他们甚至完全不知道默多克在他们决定好应对策略之前就将竞购方案公之于众,届时他们将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在接到默多克的收购要约后,道琼斯董事会没有将整个竞购计划委托给专业的兼并专家(最好还是了解媒体的兼并专家)来打理,而是交给了波士顿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具体来说,就是把这桩事交给了托管方海明威–巴尔斯公司的律师迈克尔·埃莱凡特来处理。海明威–巴尔斯之前更习惯于处理班氏家族成员的怪诞想法,而不善于直接面对这样的财经界和媒界大鳄。为了自己落得逍遥,道琼斯董事会把所有事务都交给了拥有控股权的海明威–巴尔斯公司的埃莱凡特来处理,并且对他说,他必须告诉董事会班氏家族所有成员的想法。在理查德·赞尼诺3月29日同默多克共进早餐后,道琼斯董事会很快就要求埃莱凡特和班氏家族成员沟通。埃莱凡特首先与班克罗夫特家族的顾问和担任道琼斯董事的家族成员进行协商,但是直到3周之后,他才把情况告诉了班氏家族的其他成员。
此外,埃莱凡特并没有告诉家族成员默多克将出价每股60美元收购道琼斯,而是仅仅问他们,如果有人愿意出价收购,他们会怎么办。
直到4月20日,埃莱凡特、海明威–巴尔斯公司其他的托管人才和班氏家族的所有成员召开了一次马拉松式的电话会议。然而,埃莱凡特觉得和班氏家族成员的沟通并不到位,也许他自己对班氏家族成员的立场也不完全了解。在他看来,有两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彼此之间还有一定的关联:第一,班氏家族成员是否愿意出让道琼斯的股份?如果愿意,期望的转让价格是多少?第二,如果在默多克竞购案公之于众前,他们还未作好决定,那么在竞购案公布后,他们将不得不向市场公开自己所有的决策流程。
最终,埃莱凡特于4月24日在波士顿的海明威–巴尔斯公司总部主持召开了一次班氏家族全体会议。参会者包括班氏家族几乎所有成年成员,来自美林证券公司的银行家和瓦切特–利顿律所的律师们都在等着随时电话连线。只不过当天这些银行家和律师桌前的电话一次都没有响过。但是,在会场上,两名家族成员之间最终爆发了一场恶斗,争斗的双方一个是已经76岁高龄、有病在身的小比尔·考克斯,他的儿子比利·考克斯三世在1997年曾领导过一次家族反叛行动。小比尔·考克斯坚决反对在他死前出售《华尔街日报》,说到激动处时,他拿着手中的拐杖敲得地板咚咚作响。争论的另一方是小比尔·考克斯的侄子克劳福德·希尔,他更希望得到大笔的现金。其他大部分家族成员当然也不愿意被人逼着作决定,因此也都反对默多克的收购案,虽然不一定是反对每股60美元的诱人的收购价。
班氏家族在同时间赛跑,也就是要抢在默多克将收购案公之于众之前表态,但是他们的决策却因无法正确审视几个关键因素而被耽搁。这些因素包括:
第一,虽然家族成员拥有公司的控股股份,但一旦竞购案被公开,那么他们并非唯一决定因素,其他股东也将参与决策并拥有重要决定权,比如采取股东联合的形式。
第二,家族成员们认为,即使他们愿意出售《华尔街日报》,买家也可以由他们来选择,因此绝不会是默多克。
但是,家族成员们忽略了一点,默多克每股60美元的收购价享有优先购买权,和道琼斯目前的股价相比,默多克的收购价有很大的溢价幅度,因此与其他对手相比,他占有优势。如果竞购案被公开又没有其他公司参与竞购的话,那么班氏家族将失去与默多克讨价还价的权利。
班氏家族不仅不明白上述因素,也同样不理解他们正处在一个最佳的时间点上。当时他们其实有很多选择:第一,他们可以拒绝默多克的收购要约,当然得尽快拒绝;第二,与默多克协商价格,默多克也不知道是否有其他竞购者,因此很可能不得不给出高于每股60美元的价格。
但是,班氏家族选择的却是愤怒和暧昧的态度,竞购案很快就将被公开,这已经是难以挽回的局面了。
自从收到默多克的收购方案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道琼斯的高管、董事和持有控股股份的家族成员开始采取他们认为必要的措施,聘任有资质的投资银行专家和律师来担任顾问,为的是至少避免遭到股东们的起诉。
赞尼诺并没有选择长期担任道琼斯顾问的罗杰·阿尔特曼,阿尔特曼曾在克林顿政府时期担任财政部副部长,目前经营着艾维克合伙人公司。阿尔特曼一向与康比德私交甚好,对于道琼斯向来反对出售的立场也很清楚。赞尼诺此次选择了高盛公司作为顾问,而默多克也经常选择高盛作为顾问。班氏家族则选择了美林证券公司作为顾问。道琼斯公司董事会聘请了著名的并购律师迪克·比提,金斯伯格曾在此人所在的律所里担任过助理律师,在辛普森案件中还得到过迪克·比提的指导。家族成员们则选择马蒂·利普顿作为代表律师(马蒂·利普顿已经向迈克尔·埃莱凡特建议家族成员们可以出售部分股票,但同时应保留控制权)。道琼斯的外聘律师阿特·弗莱舍也成了这次收购案的外部顾问。
新闻集团方面,默多克很快就召集了他的顾问:长期的投行合作伙伴艾伦公司(当时,艾伦公司的处境有些尴尬,因为该公司的合伙人南希·佩雷茨曼在1997年曾为班氏家族的比利·考克斯三世和莉兹·戈思提供过咨询服务),金斯伯格的朋友、异视野伙伴公司的布莱尔·埃弗隆,安迪·斯登金斯基,摩根大通的詹姆斯·李和他的团队(后来他们成为大家争相追逐的消息源)。
不论怎样计算,知道默多克要以每股60美元的价格竞购《华尔街日报》的人数不超过100人,但是这一消息仍然传到了戴维·法珀的耳朵里(据他说消息来自一个投行的朋友)。戴维·法珀形容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虽然“不是价格最高的收购案,但是足以让人目瞪口呆”。
自从收购案的消息走漏之后,这一事件开始发生转机。很可能消息并非是不小心走漏的,而是有人希望借此来保护美国最有名且历史悠久的《华尔街日报》。
默多克长期以来培养了超乎常人的商业嗅觉。除了默多克,没有人会认为道琼斯公司会如此脆弱。有人猜测认为是默多克自己泄露了收购计划,对此默多克并不多加解释。
真正慎重的商人并不愿意多谈已经输掉的收购案,也不愿意追求不可能胜出的收购案,他们更不愿意和具有双层投票机制的公司中持反对意见的股东对抗(默多克自己公司的股东投票机制也是如此),除非这些股东表现出的反对态度并非那么坚决。
因此,CNBC的戴维·法珀是泄露这一收购计划的最佳途径。他在一档24小时播出的新闻频道工作,他主持的新闻节目马上就能进行直播。他的观众包括华尔街的所有交易员,这样通过他的嘴就能影响到交易员的下一单买卖。戴维·法珀在报道中指出,道琼斯公司的股价很可能将从每股36美元上涨到每股60美元。
如果越来越多的交易员认为默多克将收购成功,道琼斯的股价将更容易接近每股60美元,那么道琼斯也就更难阻止收购了。这有点像银行收购案,只是反其道而行之。道琼斯的股东和期权所有者都得到将会有丰厚回报的承诺。班氏家族和道琼斯的管理层真的有这个勇气和信心、真的愿意拒绝这么丰厚的回报吗?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也是媒体行业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除了道琼斯外,受收购消息影响的第二个公司就是CNBC,这点默多克也非常明白,这也体现了他在公关事务方面的老辣。
默多克在20年前创办了覆盖全美国的第四个电视网—福克斯电视网,11年前创办了24小时不间断播出的有线新闻频道。而这3年来,默多克一直都在为创办一家商业新闻电视网而竭尽全力,其目标就是挤垮CNBC。与默多克竞争已经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如果他拥有了《华尔街日报》,那么他的实力将更加难以企及。
默多克似乎比任何人都清楚,媒体不会遵循最佳利益来运作。
(如果福克斯新闻网完全按照对自己有益的商业利益来运作,那么电视台的运作模式将与现在有很大不同。)
道琼斯对默多克收购案的主要指责就是,它声称默多克是为了通过控制媒体来为他自己的公司谋取利益。同时,CNBC和它的母公司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没有对走漏消息的收购案大肆渲染,这也为道琼斯阻止收购创造了有利条件,让收购者自己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