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月8日,沈阳飞龙公司董事长姜伟在北京出现了,人们很想知道在北京中科陷于绝望境地时,沈阳飞龙为什么会去对其进行重组。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姜伟这位以生产开泰胶囊而引发“伟哥官司”的民营企业老板解释道,他来北京和北京中科有关人士商谈重组中科创业投资有限公司(北京中科),重组方式是从北京中科股东手中购买30%左右的股份,这部分股份使沈阳飞龙在北京中科处于相对控股的地位。他还告诉媒体,他将以北京中科大股东的身份去中西药业,因为北京中科持有中西药业20%的股份,而他将代表这20%股份。姜伟并没有回答为什么重组北京中科的问题,只是说,此时出面重组北京中科对一直有点“不走运”的沈阳飞龙来说是一个机会。看来沈阳飞龙早就“垂涎”北京中科,现在正好遇上它落难的机会。
“吕梁舰队”在证券市场上所做的一系列公司间的资产重组,其目的并非为了公司本身,而是为了公司股票的炒作。在吕梁的观念里,上市公司是一个“财务工具”,控股上市公司就是掌握了这个“财务工具”,为其炒作提供公司“基本面”的支持。控股的上市公司一多,就能把上市公司的项目和利润倒来倒去,为其所用,这恐怕就是吕梁所说的“虚数填实数”的窍门。比如收购中西药业29%的股份,吕梁就指望用中西药业的高科技项目和其他机构的优质资产来整体置换康达尔的虚账。2000年9月20日,中西药业与中科创业签署股权转让协议,中西药业将所持上海中西新生力生物工程有限公司90%股权中的50%转让给中科创业,随后在10月24日继续向中科创业转让25%的股权。如此一来,康达尔80%的业务终于转移到高科技生物制药上了,康达尔也终于成了“中科创业”。
不能完全否定这种转来转去的资产重组游戏一点没有实质内容,从结果上来说,还是有某种效果的,沈阳飞龙或许正是看上这种效果,在北京中科岌岌可危的关口对其杀价重组,与其说伸出援手,不如说是商人的精明。
“中科系”雪崩,据最保守的估计,牵连的资金也在20亿以上,其对市场的危害完全可与期货市场的“327”事件相提并论。而且牵连公司之多,过程之复杂为十年来中国证券业所罕见,其问题的清查解决会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2002年6月11日,吕梁案开庭,直到2003年4月1日,法官的小锤子才落下。法院审判了,可主犯吕梁在案发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被判刑、罚款的是操盘手丁福根等几个从犯。
股民们一致认为判得太轻了,可就算吕梁没有在逃,最多也就坐5年牢。《刑法》第182条:“操纵证券交易价格,获取不正当利益或转嫁风险,情节严重的,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并处或者单处违法所得1倍以上5倍以下罚金。”违法成本太低了,“获利”空间远远超过抢银行,对智商高的坏人,真是巨大的诱惑哇。
所以股市里不仅仅存在“中科系”这类的庄家,盛传的“首创系”、“德隆系”、“哈里系”等强庄,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
震塌股市的“埃菲尔铁塔”
老股民或许还记得深圳市锦兴实业股份有限公司。这是由深圳外贸集团粮油食品进出口公司发起组建,1992年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挂牌的股票,简称为“深锦兴A”。这是一家老公司,历史遗留的不良资产多,包袱颇重,上市后公司的重点转到房地产开发,但经营不景气,效益每况愈下。1996年开始亏损,每股收益为-0.2332元,净资产收益率为-11.88%;1997年虽然扭亏,每股收益也只有0.108元,净资产收益率为5.20%;1998年再次跌入巨亏深渊,每股收益-0.85元,净资产收益率-69.7%。公司上市后一直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市场表现自然不好,属于典型的垃圾股。
1998年适逢资产重组浪潮,一些美丽的“壳”就被市场垂青,由于深锦兴的流通盘只有3400多万股,成为垃圾堆里的亮点,激起人们重组的想象。有想象就有炒作空间。于是该股从1998年9月的5.5元开始启动,到1999年10月25日上涨至26.01元,一年时间上涨近5倍,真可谓“一夜飞渡镜湖月”,鸡毛从此飞上天。伴随着上涨,重组真的推出了。
1999年3月2日,总资产达3.45亿、净资产达1.59亿元的广东民营企业亿安集团收购了深圳商贸控股公司持有的深锦兴26.11%的股权,成为深锦兴第一大股东,公司的经营范围相应变更为电子通讯、数码科技、网络工程、生物工程产品的开发及产销等。于是在这年8月18日,深锦兴终于更换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广东亿安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从此亿安科技的股价青云直上。1999年10月25日已经翻了5倍的股价(26.01元),到2000年2月17日,短短70个交易日,演绎了“直上九天揽月”的走势,几乎不停歇地上涨到了126.31元,涨幅达486%。其中,2000年1月4日新年第一个交易日,以42.35元开盘,到1月24日,收盘80.88元,连续16个交易日排列出几乎笔直向上的阳线梯队。2000年2月15日,首度以104.39元收盘,成为自拆细以来沪深股市第一只百元大股,被股民们吃惊地称为股市里的“埃菲尔铁塔”。
亿安科技有没有理由炒得这么高?回答显然是否定的。1999年公司每股收益为0.255元,2000年中期每股也只有收益0.348元。与126元相比,收益根本无法支持股价。所以到年终时,已跌幅过半,在50元处进行平台整理。明眼人都看得出,亿安科技从26元到126元的走势肯定是人为所致。股市里有高举高打的拉升,有上下震荡的盘升,有封杀涨停的狂升,却从来没有亿安科技上涨得离奇。股价犹如被一部“推土机”一分一分地往上推,从开盘推到收盘,其间很少回调整理,更看不出有什么获利盘回吐,而且有趣的是从来不拉涨停,想必是为了避免三个涨停就得停牌一天的命运。就这样一天天,一分分地推升,一直推到126元。其操作手法之怪异,如同战场上的精神战,决不退让,决不冲锋,就是一步步地逼迫。
当亿安科技成为百元大股时,市场人士自然对其格外关注。有人对其持股人数提出异议,1998年中期亿安科技股票持股人数为2.908万户,平均持股1213股;到1998年底持股人数降至1.4906万户,平均持股为2367股;1999年期中期再降至4099户,到1999年底流通股股东总数仅为2878户。而其中,有2238个户头所持股票不超过1000股,持股总数只占全部流通股的0.97%,其余99%以上的股票为650个户头持有,其中持有10万股以上的户头有131个,这131个户头持有亿安科技全部流通股的82.91%,可见亿安科技流通股已高度集中于少数人手中。就是说,这些少数人永远在买进,决不抛出,准备把流通股彻底买个精光。
根据《公司法》第152条第4款规定,股份有限公司申请其股票上市必须符合“持有股票面值达人民币1000元以上的股东人数不少于1000人”的规定。也就是说,公司股票持有1000股(每股面值1元)的人数不得少于1000人。而亿安科技只有650多人(非流通股人数是很少的)。依照《证券法》第49条规定,“上市公司丧失公司法规定的上市条件的,其股票依法暂停上市或者终止上市。”已跨越了“千人千股”界线的亿安科技自然不符合公司法规定的上市条件,按理应该暂停或者终止上市,但是亿安科技非但没有停牌,而且连个公告也没有发。更可笑的是,深交所这样看着亿安科技被人违法地操纵着,没有任何制止的举动。
2000年2月底,亿安科技成为百元大股后,公司总经理张大伟搞了一次网上答疑。有人希望他解释公司流通股高度集中的问题,如果因此而停牌怎么办?张大伟回答说:根据深圳市证券登记结算有限公司提供的股东名册,这个问题早已解决,根本不存在被停牌的问题。真的解决了吗?股民可不是傻瓜。亿安科技如此怪异凶狠的走势,难道是老天爷在操纵股价?令股民失望的是,我们的股市为什么没有监控机制,让一家上市公司轻易跨越“千人千股”之类的界线而无人过问。
2000年12月25日,“中科系”雪崩,股市的“埃菲尔铁塔”终于在雪崩的摇撼下,轰然倒下,亿安科技从50元平台连续6个跌停直泻至23元。每天有超过40%的流通股封杀跌停。这时我们的管理层才姗姗来迟地要进行“管理”了。2001年1月10日、11日,中国证监会正式宣布查处亿安科技涉嫌操纵案和中科创业违规操纵案;同时宣布对持有异动股票的主要账户实施监控将成为一项制度;1月15日,证监会又紧锣密鼓地出台了《规范证券公司高级管理人员谈话提醒制度实施办法》。不过这时离“埃菲尔铁塔”的矗立已经10个月了。
查处消息一出,人们的目光自然盯住亿安集团的董事长。此人的名字让人想起《隋唐演义》里的第七条好汉。但这个罗成显然没有好汉的气魄,事情一出,逃得无影无踪。时年42岁的罗成,是个民营企业家。1987年获得过“广东省十大杰出青年”称号。1994年,当时还叫罗湘江的他正式进入在香港注册、四五人合伙的亿安集团。1991~1997年,他一直是珠海市青联的副主席,据珠海市青联负责人说,1994年之后,他们基本上见不到罗湘江的踪影。罗成的“神秘”,在于他有一段外人无法得知的历史。而亿安集团也很“神秘”,从1985年在香港注册,到1995年来中国内地发展,亿安集团究竟是靠什么积累起财富的,很少有人知晓,对此亿安集团从上到下讳莫如深。而1995年回归内地之后的罗湘江,为什么突然把名字改为罗成,也无人知晓其中的缘由。一个神秘的人,一段神秘的历史,一家神秘的公司,演绎出一只股票的怪异走势,最后是神秘地失踪,绝对是恐怖小说的题材。
神秘面纱的背后
2001年4月25日,中国证监会作出决定,对联手违规操作“亿安科技”股票的广东欣盛投资顾问有限公司、广东中百投资顾问有限公司、广东百源投资顾问有限公司和广东金易投资顾问有限公司作出重罚,罚没款近9亿元。同时,中国???监会还详细披露了“亿安科技”股票操纵事件的前前后后,力图揭开亿安科技的神秘面纱。
被中国证监会下了罚单的欣盛、中百、百源和金易四家投资顾问公司的“幕后老板”,据说是一个叫郑伟的北京人。1998年10月,亿安控股开始物色借壳上市的目标时,郑伟控制了广东金易投资顾问有限公司。郑伟前期的股票交易全部以金易公司的名义进行,而在此之后直到2001年1月结束买卖的时间内,主操盘手更换了3次。可整个坐庄过程自始至终有一个内务工作小组,主要负责办手续和记账,资金的进出需要由郑伟签字。据说郑伟自有资金只有8000万左右,要操纵亿安股票,是不够的,必须通过对外融资,而对外融资则需要有法人资格,郑伟觉得光有一家金易公司,融资额搞不大。为了融到更多的钱,他在1999年4月、8月和9月分别注册成立了欣盛、中百和百源三家公司。再加上原来的金易,郑伟实质上操纵了4家公司。
后来出于融资、倒仓和分仓的需要,以及融资方不愿意向一两个公司多次借钱的原因,郑伟又一次性注册了3家公司:广州市庆宇投资顾问有限公司、广州市聚龙永合投资顾问有限公司、广州市恩慧投资顾问有限公司。
2000年3月,证监会开始对亿安科技股票进行调查。2000年12月29日,证监会向郑伟的4家公司下达了处罚决定,认定非法所得为6.5亿元,并征求其意见。但4家公司辩称自己并无操纵股价的意图,只是想长期投资。2001年1月中旬,随着证监会公布对亿安科技股价操纵案展开调查,郑伟的公司停止了亿安科技股票的交易活动。郑伟为此被叫到证监会聆讯。
根据证监会对4家公司的调查,亿安庄家从1998年10月5日到2001年1月12日止,共控制627个个人账户和3个法人股东账户,共赢利4.49亿元,股票余额77万股。4.49亿与最初下的处罚决定稿中的6.5亿元有很大差异,据说这是“讨价还价”的结果。而市场对庄家的赢利多少猜测不一。
郑伟操纵亿安科技股价的目的,不仅仅在于股价本身,还在于将股票质押出去,获得新的资金来炒别的股票,例如生益科技就是“亿安系”的成员。从1998年底到1999年10月底,庄家的资金来源绝大部分以“代客理财”方式取得,总资金占用约6亿元,资金利率为18%,由此付出了约9500万元的融资成本。1999年后,庄家的融资手段变为以股票或市值按1:1.5~1:2来质押融资,总资金占用为8亿元,资金利率15%,但采用先扣利息的方式,总利息付出1亿元左右。
2001年1月18日左右,在亿安科技连续6个跌停板后,庄家质押在融资人手中的筹码被强行斩仓,以作抵偿之用,而在此期间,庄家只好按融资协议向借贷方补偿筹码。所以庄家到底赢利多少,是高于还是低于4.49亿,要查清楚确实难度很大。
郑伟虽然承认了操纵亿安科技股价,可他不服气的是,有那么多庄家,为什么就罚他。据郑伟的诉讼代理人说,鉴于目前中国的法律制度,除了罚钱,不会有人为此事坐牢。不知道股民们听了是何感想?
那么为什么郑伟不操纵别的股票,偏偏盯上亿安科技呢?据称,郑伟是亿安科技董事长罗成的好朋友。人们发现被处罚的4家公司中,欣盛投资和中百投资的法定代表人均为罗中民,百源投资的法定代表人为罗冬梅。这3家公司分别成立于1999年4月、8月和9月,欣盛投资成立仅仅一个月后,即1999年5月24日,深锦兴正式发布公告,广东亿安科技发展控股有限公司正式入主深锦兴。也就是说,一个重组,一个炒,双方一起行动,显然是有备而来。
欣盛投资和中百投资的注册地点是广州市花地明珠酒店的两间客房(这家酒店是1995年亿安集团进入广州后的第一个项目),而百源投资的注册地点则是广州市亿安广场916室。从公司的注册地点上看,这3家公司都与亿安集团有着很不透明的暧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