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渐渐此起彼伏,天光也渐渐微亮,晨曦逐渐来临,而王家村也从黑甜的梦乡里逐渐清醒,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汇成一种有着特别韵律的乐曲。
李恒正独自散布在乡间,看着红彤彤的太阳从弯眉一样的红线,逐渐摆脱云层的束缚,最终完整的升上天空,将天上的云彩映照的瑰丽,而在霞光中,细细的杨柳更是摇摆得风情万种,楚楚可怜。
伸手摘下一片柳叶,弯弯细细,青翠欲滴,却让李恒想起了梅花那双眉,也是如柳叶一般,让人瞧着就舒服。现在时间还不算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呢?
梅花在干嘛呢?此刻她正被人扛在肩膀上,摇摇晃晃就跟那风里的柳叶一般,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不断迷糊的发出呓语,干得发白起了皮的嘴唇不停的蠕动着。
扛着梅花的人心下一抖,梅花嘴里的那声爹实在是让他自惭形秽。自己算什么爹,女儿刚刚回来两天,自己就又要抛弃她,而且还不是如以往那次卖了就好,而是丢到偏山的那个土窑里,任其自生自灭。
“梅花爹,你走快一点,这天就要亮了。我说趁黑把她扔到土窑里,你偏偏要拦着。现在还不是要走这一遭吗?”梅花娘叠声的抱怨,左瞧右瞧了一会,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催促着身后的男人。
“就来了!”梅花爹一脸不忍,神色更是变得犹豫,看着晨曦的微光在林中若隐若现,心里更是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前面不远就是那土窑,是专门给一些快要夭折的婴儿,还有得了传染病的人抛尸的地方,有些像是城里的乱葬岗。只不过一个是活着就被丢进去,一个是死了扛进去罢了。
“我说,梅花娘,要不我们再去给梅花拿几服药吧?说不定这症状只是与瘟疫相像罢了,毕竟我和你都没见过瘟疫啊!”
梅花娘本来即将迈开的脚步顿了一下,接着却更心急的朝前面走去,而牙齿却咬在了唇上,眼里更是闪过一缕挣扎之色。
“说什么傻话呢,这土窑就快到了,而且这里这么阴森,还是赶快将这个死丫头丢进去的好。”
眼前闪过自己刚嫁入梅家不久就来了个进门喜的情形,那时候婆婆更是喜欢得不得了,直说看着自己的肚子就是个男丁的命,谁知最后却会胎位不正,大出血不说,拼着命生下来的却是个丫头片子。
梅花娘将眼闭了闭,想起月子里吃不饱的日子,想起平日里对自己还可以的大嫂的冷嘲热讽,想起婆婆知道自己生了女娃之后迥异的态度以及指桑骂槐,心里就是一阵猛缩,眼里升起的一丝不忍便如那破碎的星光,丁点不见。
“这个死丫头生来就是克亲的命,当年差点将我给克死,更是让你隔了这么多年才抱上涛儿。现在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些了,这个丧门星又回来了。有银子不交给我们不说,居然还得上这样的病,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派来灭了我们这一家子的。”
被她这样一说,梅花爹本就皱紧的眉头越发紧凑,眉心间形成一个深深的褶痕,显然对梅花娘的说法很不赞同,可是本就木讷少言的他却找不到反驳的语句,只是闷不吭声的朝前走去,眼里却隐隐的带上了湿意。
自己当日留下梅花到底是对还是错?还是一开始就不该将梅花给卖掉?
恰好此时,太阳刚好挣脱束缚,在大地撒下一片金黄,而被扛着的梅花却不能睁眼看看这一瑰丽的云彩。
李恒正准备朝家里走,自己这次散步散得远了一些,恐怕自家娘要担心了,漫不经心的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昨日没有睡好,今天精神果然不是很好。
忽然,他的眼睛一眯,好看的丹凤眼里发出精光,接着便是冻得吓人的冷芒。那个不是梅花爹吗?身上扛着什么东西,居然朝偏山那边去?那偏山可是以阴森闹鬼出名,这王家村的人要是没有不得已的事情是不会朝那里走的。
想到昨日的声响,李恒暗自决定跟上去,因为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也打着顺便也看看梅花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的主意!
很快就到了土窑,土窑里堆积了不少的白骨,因为没有人掩埋,便明晃晃的呈现在眼前,渗人得厉害。梅花娘见梅花爹抱着梅花迟迟下不去手,就算胆子算得上大的她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打算速战速决的她立即狠狠地将梅花从梅花爹怀里抱过来,随即眼一闭心一狠随便将梅花丢在了土窑的最上头,却压得下面本就腐朽的白骨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哀鸣,如哭诉。
“莫怪莫怪,要怪就怪梅花这死丫头得了这样的病,打扰了你们的清静,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这些话,梅花娘拉着还有些回不过神的梅花爹迈出平生最大的步子,利落的消失在了土窑那,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棵大树后发出的树枝的脆响,一心想趁着没有人发现赶快回家,顺便给梅花的失踪找个合理的借口。
一脸阴沉的李恒急急的从大树后面踱步出来,几个大步就来到了土窑的前面,看到了令自己心惊的一幕。
苍白带着青色的小脸上,本来出彩的大眼紧紧地合上,原本粉红带着光泽的樱桃小嘴更是张张合合,嘴皮上全是干渴的皮,此刻正飞翘着,诉说着主人对水的渴望。
因为梅花娘狠心的一摔,肩膀上被身下的骨头戳出了伤口,慢慢的浸润出红色的血迹,映着脏污的衣裳,说不出来的触目惊心。
他小心翼翼的将梅花抱起来,一点都不避讳梅花脸上长的东西,清冷的丹凤眼里满是疼惜,更有着对梅花爹娘的愤恨。
梅花爹,你不是说亏欠这个女儿良多,整日嚷着要补偿的吗?梅花娘,梅花不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坨肉么,你怎么对梅花竟比后母还要凶狠?
好,好!既然你们都不喜欢梅花,都不要梅花,那么我要,我李恒要!从此梅花就是我守护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