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抖抖索索的将头埋到了胸前,不敢看梅花爹,更不敢看梅花娘,嘴里嗫嗫喏喏的蠕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反倒是隔了不远的房间里传来梅涛不耐烦的询问声,接着又呓语般的埋怨几句,继续睡了过去。
梅花娘赶紧将自己的声音低了下来,手肘推攘了梅花爹几下,见他始终没有张口,只拿着叶子烟在那吧嗒吧嗒的吸着,喷了她满头满脸的烟,便转头狠狠地瞪了梅花几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便扭着自己不算粗的腰自顾自回房睡去了。
“梅花爹,早点睡,这灯油可是很费钱的。”
梅花爹微微皱眉,一双大眼看了看瑟缩着身子的梅花,叹了口气,慈爱的说道:“梅花,你也早点去休息,下午你娘泼了那盆冷水身子多少也会受影响的。”
梅花点点头,看着梅花爹微有些佝偻的背影,两滴水珠悄然在泥地上盛开,无声而破碎。
灯,灭了,一切重新归于寂静。梅花身子疲累,一沾床就睡了去,而梅花娘想着梅花换上的衣服,在床上给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的折腾着。
“这么晚了还不睡?明早上还要下地扯草呢!”梅花爹不满的咕哝,现在大女儿回来了,增加了一个人的口粮,可得更下功夫才行。
梅花娘睡不着,索性搂着薄被坐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怀疑,“梅花爹,你说那丫头真的一点银子都没带回来?该不是在那有钱府邸呆久了,脑子也灵活了,知道自己藏私房了吧?”
黑暗里,梅花爹的脸色看不出来,只见他眼睛闭了又睁开,摇摇头,“不会,要是性子变了,你那一盆水下去,估计就不是那样可怜兮兮的站在那了。还有啊,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你可别总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也是你这个娘亲生的。”
梅花娘嗤笑,知道这次梅花爹不会再站到她这一边,便忍下嘴里的讥讽,满口敷衍的重新躺了下来。
今天梅花可是带着包袱进门的,明天怎么的自己也要将那包袱给瞧个清楚。要是这丫头敢私藏银子,哼,老娘可要让她好受!
天色刚微微亮,梅花觉得自己头有些疼,伸手抚了抚额,看来昨天娘泼的那盆脏水,多少还是让她的高热重新发了出来,等会自己可要熬上浓浓的一碗姜汤才好,免得让爹去请大夫,娘就更容不下自己了。
“起来了,起来了,是不是在有钱人家呆久了,这么天光白日的,还赖在床上?就不知道体贴一下你娘,早点起来把早饭做了?!”
梅花娘一边呯呯砰砰的拿着竹子扫把大力的打着梅花所睡房间的窗户,一边打着嗓门在窗外喊着,神情非常不满,带着浓浓的厌恶。
这死女子,是不是还等着自己这做娘的把饭煮好给端到房里去呢!
“娘,你别喊了,吵死了!”梅涛穿着肚兜与亵裤,一边睡眼惺忪的揉着眼,一边小声抱怨。他等会还要去学堂,这会都还没睡足呢!
不过想到没有见面的姐姐,顿时清醒了不少,也不知道这个姐姐和自己长得像不像?
“涛儿,你到哪里去?衣服都没穿好,受凉了怎么办?”尖利的女声一瞬间便变成了柔和慈爱,梅花娘见梅涛朝梅花房间方向走,便几步上前将他一把抱起朝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还拿手搓着梅涛的胳膊。
梅花在房里神情更是黯然,她从来不知道娘居然可以如此温和慈爱的说话,原来娘只是不喜欢她。
将包袱里的东西整理出来,看着为数不多的衣服,梅花有些愁。自己昨日打湿了一套,加上现在正穿的也就三套衣服,以及一件旧棉袄。这夏日还好,衣服干得快,到了冬日可如何是好,自己哪里来的厚衣服?
“死丫头,大早上叫你就叫不应?你是不是存心触我霉头?”梅花娘表情有些狰狞,清秀的五官因为愤怒堆撞在一起,完全没有丝毫的美感。
看到床上的衣服,她先是有些不敢置信,接着却更肯定自己的想法。自己这个女儿肯定是犯了事才放出来的,要不怎么会如此寒嵾?
不过,在看到那件旧棉袄的时候,眼睛还是亮了一下。这衣服虽然旧,可是里面的棉花到底还有些用处。
当下,梅花娘就遭到床前将旧棉袄一把抢到了手里,正想带走,却不料受到了阻力。回头一望,原来是梅花正怯怯的咬着唇双手拉着旧棉袄的袖子。
“死丫头,放开!”
“不......不,娘,这件旧棉袄是王婶留给我的,是我唯一的念想了,您......您就把它留给我吧!”梅花虽然害怕,可还是勉力将袖子抓得牢牢的,一双黑漆漆的大眼却左躲右闪不敢看向梅花娘身上任何一处地方。
“放手!”
“不......放!”
......
忽然,嗤啦一声,旧棉袄再也承受不住两股力量的拉扯,脸面絮好的棉花呼拉拉的飞了出来,伴随着的还有两声闷响,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两母女同时低头一看,当看到地上的东西时,梅花娘先是笑得眉眼弯弯,接着却怒气恒生。
而梅花却泪湿长睫,这就是比自己娘还好的王婶啊,怪不得事发前怎么都要把这件旧棉袄交给自己。
“你这死丫头,你这死丫头,我叫你说谎!”噼里啪啦的声音顿时响彻了整个房间,梅花一味的哭泣着,丝毫不在意梅花娘在自己身上大力的拍打,只在梅花娘要将地上的银子捡起来的时候,难得手脚俐落胆大的将银子全部薅到了自己怀里,任梅花娘如何动作就是不肯将银子拿出来。
“娘,这是王婶的银子,我要将这些银子拿去还给恒哥哥,王婶的身后事都是他打理的!”
梅花娘一听,愣了一下,发髻因为拍打梅花早就散掉,脸面在长发的遮掩下根本看不清楚,回过神来,嗷的一声就死命的压在了梅花身上,双手更是奋力的朝梅花手心掏去。
“你这个死丫头,要是你敢把这个银子拿给外人,你就一起给我滚出这个家!”
梅花倔强的抿着嘴,只是将双手藏好,丝毫不顾自己脸上,悲伤,胳膊上的掐痕和抓痕。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还有没有个样子?”梅花爹看着眼前这一幕,差点气得倒仰,回神过来便压抑着声音喊道,生怕被隔壁的邻居给听去了。
梅花娘扑哧扑哧喘了两口粗气,见实在是没办法从梅花手里抠出银子来,便不甘心的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眼里带着狠色,朝着梅花爹没好气的说道,“梅花爹,你瞧瞧你这个宝贝闺女,昨天问她还说没有银子,今天这破棉袄就硬生生的生出了两锭雪花银了!”
“真是个白眼狼!”
听着梅花娘骂自己白眼狼,梅花一阵晕眩,不敢抬头看梅花爹,只是将银子朝怀里塞得跟紧。
这银子是王婶的,理当该王婶花,谁都不能夺走!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