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还放着几本有关化学的旧书,其中的一些书是我父母还是医科学生的时候买的,其他的一些比较新的书是我的哥哥马卡斯和戴维买的。其中一本就是瓦伦丁的《实用化学》,可以说这是所有书中最好的一本--语气平和,看上去很平淡,设计得像是一本实用手册,但是不管怎么样,对我来说,这本书中充满了神奇。一打开封面,扉页有被化学药品腐蚀的痕迹,有的地方退了色,而且脏兮兮的(想必这本书在实验室里曾受到“重用”);书上题写着“生日快乐!米克,1913年1月21日”。这是我妈妈18岁生日的时候,她25岁的哥哥米克送的生日礼物。那时候米克已经是一名化学研究员了。米克舅舅是戴维舅舅的弟弟,他和他的兄弟们一起去了南非。回英国以后,他就在锡矿工作。有人告诉我,米克舅舅很喜欢锡,就像戴维舅舅喜欢钨一样,在家里,大家有时会把米克舅舅叫做锡舅舅。我没见过米克舅舅,因为在我出生的那一年,他就死于恶性肿瘤。他去世那年只有45岁,家人都认为他是南非铀矿里高标准放射性物质的牺牲品。我妈妈和米克舅舅很亲近,妈妈对有关他的事还有他的模样都记得非常清楚。这是我妈妈珍藏的化学书,是我从未谋面的化学家舅舅送给我妈妈的,对我来说,这本书特别的珍贵。
维多利亚时代很多人都对化学非常感兴趣,并且很多家庭都有自己的实验室,做实验就像种蕨类或利用立体镜观察一样普遍。格里芬的《化学游戏》最初是在1830年出版的,这本书很受欢迎,后来被不断地修订,有过很多种新版本。1860年的时候我得到了一本第十版的书。
可与格里芬《化学游戏》搭配阅读的《家庭生活中的科学》,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版的,并且这本书也是绿色烫金的封皮。此书的作者是A.J.伯纳斯。这本书侧重点是家庭生活用品,如煤、煤气、蜡烛、肥皂、玻璃、陶器、瓷器、清洁剂等。维多利亚时代的家庭大都使用这些东西(一个世纪后,很多家庭还保留着它们)。
J.F.W.约翰斯顿在1859年写了《平淡生活中的化学》一书,风格和内容虽与伯纳斯那本有所不同,但一样教人大开眼界。(书中说:“人类的平常生活也都是充满了奇迹的,即化学奇迹和物理奇迹。我们大多数在人生当中都没有发觉这些奇迹的存在”。)这本书中最精彩的篇章就是“我们喜欢的气味”、“我们不喜欢的气味”、“我们欣赏的颜色”、“我们珍爱的身体”、“我们种植的植物”,这本书中至少有8章是关于“令我们沉溺其中的麻醉剂”。这本书不仅介绍了化学知识,引领我走入化学之门,还让我看到了异国他乡的人们的言行举止和那里的文化全景。
还有一本更早一点的书,书名叫《化学袖珍手册》或者叫做《化学备忘录》,写于1803年。这本书是我花了6便士买的。这本书很破了,没有封皮,并且还缺了几页。作者是霍斯顿的詹姆斯·帕金森。我学生物的时候再次看见了这个人的名字,他是一名古生物学的创始人;当我是一名医科学生的时候,我读到了他的著作《论震颤麻痹》,后来这种病被称为帕金森综合征。但是对年仅11岁的我来说,詹姆斯·帕金森只是《化学备忘录》的作者。从这本书中我深深地了解到在19世纪初,化学是如何以爆发之势发展。帕金森谈到了10种新金属--铀、碲、铬、钶(铌)、钽、铈、钯、铑、锇、铱。所有的这些金属都是在19世纪早期发现的。
从格里芬的书里我第一次对什么是酸、什么是碱有了明确的概念,也知道了如何将酸和碱混合在一起产生盐。戴维舅舅向我展示了酸与碱的对立。舅舅将精确测量的等量酸和苛性钠在烧杯里混合,混合物变得非常热。等它冷却下来的时候,舅舅对我说:“试试看,把它喝掉。”让我喝掉它--舅舅疯了吧?但我还是喝了,除了咸味之外没有其他的感觉。舅舅向我解释说:“现在你明白了,酸和碱在一起,能相互中和,形成盐。”
我问,反过来是否还会发生这种奇迹,是否能让盐水再一次变成酸和碱。“不可以的,那样做需要的能量太多了,你看到了当酸和碱相互作用时产生了多少热量;如果想反过来操作,也需要同样的热量。”接着舅舅又补充道:“盐是非常稳定的。钠和氯结合非常紧密,一般的化学方法是不能将它们分开的,要想分开它们,就必须用电流。”
有一天,他向我展示了更夸张的一幕。他把一块钠放到了一瓶氯里,放进去后,就着大火了。奇怪的是,在黄绿色的氯里钠着了火并且开始燃烧,但是当火熄灭的时候,只留下白白的盐。当我看到这平淡无奇的盐居然要历经如此波澜起伏惊心动魄的过程才形成,顿时对它肃然起敬。
戴维舅舅还告诉我,比例一定要准确:按重量计算,23克的钠,对应35.5克的氯。对于这样的比例我感到很吃惊,因为这两个数字太熟悉了:我曾经在课本上的附表中看见过这两个数字,它们就是这些元素的原子量。我曾经熟记这些数字,就像背乘法口诀表一样。但是当戴维舅舅告诉我这两种化学元素的结合与这些数字相关,我的脑海里慢慢出现问号,想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除了矿物外,我还喜欢收集硬币。这些硬币都放在一个擦得非常明亮的桃木柜子里。柜子有两扇门,就像木偶戏台一样。柜子里陈列着很多的超薄托盘,上面贴着许多天鹅绒的圆圈来放硬币,有些圆圈很小,直径只有0.6厘米(可放三便士的格罗特银币和濯足节币,也就是复活节给穷人的小银币),有的直径达5厘米(这是放刻有王冠图案的)。五先令硬币,也是我最喜欢的,还有比王冠币更大的,即18世纪末发行的超大两便士硬币。
我还集邮。最喜欢的是那些印着岛屿??光的邮票,邮票上有当地风景和植物的图案,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我喜欢收藏印有各种矿石的邮票,还有一些特殊邮票,比如说三角形的、无齿孔的邮票、水印印倒或者缺字的,或者背面印有广告的。我最喜欢的是一张奇怪的南斯拉夫邮票,这张邮票是1914年印制的,据说从某个角度来看,可以看到被刺杀的斐迪南大公的脸。
但是,我最喜欢的收藏是汽车票。那时在伦敦乘车,能得到一张彩色的长方形票卡,上面印有字母和数字。在得到一张印有O16和一张印有S32的汽车票后(O和S是我名字的缩写,也是氧和硫的化学符号,非常巧合的是,后边的数字恰好是它们的原子量),我决定收集一套“元素汽车票”,看看我能否凑齐92种元素。我的确非常幸运,汽车票积累得非常快,很快就收集全了。拿到代表钨的W184时我兴奋极了,因为它让我想到我中间的名wolf。当然,还有一些更难得到的:比如氯的原子量是35.5,它不是整数,基本上不可能出现在汽车票上,于是我收集到了Cl355并用墨水加上小数点。单个的字母很好找,所以我很快就收集到除了O16之外的H1、B11、C12、N14和F19。当我意识到原子序数比原子量更为重要的时候,我又开始收集配上原子序数的元素票卡。最后,所有已知的元素,从H1到U92,我都收集全了。对我来说,每一种元素都和一个数字连接在一起,每个数字都和一种元素对应着。我喜欢随身带着我的化学元素汽车票,它让我感觉拥有了整个宇宙,我口袋里仿佛装着高楼大厦,尽管这些收藏品只是小小的方块。
托马斯·曼在《浮士德博士》一书中对硅胶花园作了有趣的描述:“我不会忘记我看见的那一幕。容器四分之三满,装了泥浆水一样的东西也就是稀释的水玻璃溶液。不久,浑浊的底部开始产生各式各样的有色生长物:蓝色、绿色、棕色植物纷纷冒出来,让人眼花缭乱。这些植物就像海藻、蘑菇、珊瑚,还有苔藓、淡菜、猕猴桃、小树或者是树上的小枝。这是我见过的最绚丽的景色。尽管很美,但还是透着一丝古怪,也许是因为它深深的忧伤。神父雷维库恩问我们那是什么,我们都非常胆怯地回答:“它们可能是植物。”“不是,它们不是植物,只是和植物的生长方式一样。别小看它们,它们一直在尽力生长,值得我们尊敬。”
格里芬不仅是很多领域的教育家,而且还是化学仪器的制造商和经销商。他曾写过《化学基本理论》和《晶体学》这两本书,这两本书都比他的《化学游戏》更具专业性。他生产的化学和物理仪器被整个欧洲使用。他有一家百年历史的老店--格里芬–塔特洛克化学用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