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江城码头一片寂静,星河和安东选了一片较低的护栏翻了进去,贡河已经进入枯水季,水位已经下降到了危险线,所以江城的货运码头已经关闭,码头里的设施也都盖上了厚厚地帆布,直到明年春分以后才会再掀开。
由于码头里并没有堆放什么货物,那些值钱些的器械也不是简简单单能被偷走的,所以码头上只有一个上了些年纪的看守员,星河和安东没费多大功夫就绕过了他的视线。
今晚贡河上起了些雾,加上冷风一吹,星河和安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们会来吗?”安东搓搓手问。
“他们已经来了。”
星河紧紧的盯住河面上的浓雾,他在浓雾中央看见了一点火光渐渐靠近,那是一盏油灯,油灯映照下的是一艘小舟模糊地轮廓。
小舟缓缓靠近码头,轮廓渐渐变得清晰,星河也看清了船上的人,一共六个人,每个人都戴着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黑色头套,当船停靠稳以后,撑槁的人放下长槁,从船上跳到岸上,他当着星河的面把自己的头套翻起来,露出脸颊,星河这才发现,撑船的居然是杜泽本人。
“准备好了?”杜泽问,他背对着油灯站着,星河看不清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差不多吧。”星河回答。
杜泽点点头,朝身后伸手,另一个戴着黑头套的大个子从船上走下来,把一个似乎是同样款式的黑色头套递给星河。
“这是什么意思?”星河扬了扬手里的黑色头套。
“我们的路线需要保密。”杜泽回答,是的,交给星河的黑色头套上面没有开留给眼睛和嘴巴的孔,是一个完全封闭的黑色头套。
星河早就料到杜泽会耍一些花招,他在意的并不是杜泽要蒙住他的眼睛,他在意的是杜泽只给了他一个面罩,而他和安东有两个人,“为什么只有一个面罩?”
杜泽回答的很干脆,“我不需要多余的人,带上他只会是个累赘。”
“你!”安东就要发作。
“胖子,你先冷静点。”星河伸手拦住了安东,然后看向杜泽,“你到现在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吗?”
“上船以后我会告诉你你需要知道的。”杜泽干脆的回答。
星河冷笑了两声,缓缓开口,“克鲁·杜泽,你是在开玩笑嘛?你到现在都不肯说是要做什么,我凭什么还要听你的呢?”
“凭这个。”杜泽明显有恃无恐,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把东西给他。”
刚才拿头套给星河的大个子又回到船上带回来一个厚厚地信封,并扔到星河的脚下。
虽然对这个充满挑衅的举动很是不满,但星河还是弯腰捡起了信封,信封里面是叠地很整齐的一打面值500丹的钞票。
“你需要钱,而我有钱,所以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所以我们现金交易,这里是五万丹,今晚过后我会给你另外五万丹,要不要这钱,你自己决定。”说完,杜泽直接回了船上,只剩下那个拿钱给星河的大个子还留在岸上。
星河紧紧捏着装钱的信封,指节都已经发白了,多米尼克作为“桥匠”在替交易双方搭桥的同时往往需要收取高额的搭桥费用,这是他作为“桥匠”承担巨大风险地应有报酬,但是这一回因为这件事情的特殊性,多米尼克表示自己不会为这桩活做任何担保,同时也不收取任何费用,也就是说,只要星河点头,这五万丹就都是他们的了。
“星河,你不会真的想一个人和他们去吧。”似乎察觉到了星河的犹豫,安东冲上来紧紧抓住星河的双臂问。
星河当然清楚这样做有多危险,但是杜泽许诺的十万丹太过诱人。不,即便是只有手里这五万丹也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他是五个人中最年长的,大家都把他看做头,所以他必须为所有人考虑,他们很需要钱,不仅仅是为了给玲治病,还为了活过这个冬天,因为玲的病情,必须有人留在医院照顾他,紧靠剩下的三个人想要在冬日里弄到够所有人生活的钱以及玲的医药费太不现实。星河实在想不到如果他不接杜泽这五万丹的话还能去哪儿弄到钱。
“不如我们拿着这钱转身就跑?”安东突然凑过来低语。
拿钱就跑?星河苦笑着摇摇头,对方有六个人,而且那个块头很大的大个子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他和安东只是两个十来岁的小孩,想要在速度和体能上超过他不太现实,而且即便对杜泽来说,五万丹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很难想象自己和安东一旦被抓住会发生什么,平心而论,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会因为这五万丹对对方做出一些疯狂地事情来。
星河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把信封赛到安东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星河,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要是出事了,让我怎么去和小月他们交待,去告诉他们我抛下你一个人自己回去了。”安东紧紧攒着信封,面红耳赤。
“放心,我会把另外那五万带回来的,我向你保证。”
“要是你没能回来呢?”安东不依不饶地盯着星河。
星河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我明天中午还没有回来,就去报警吧,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警察,你知道该怎么说。”星河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正好能确保船上的杜泽能听的到,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希望这能让杜泽有所忌惮,不会耍什么花招。
“星河,我办不到。”安东摇摇头,“要么一起去,要么都不去,让我没法看着你一个人去送死,我做不到。”
星河把手搭在安东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很诚恳地说,“胖子,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好好地在外面,杜泽就会投鼠忌器,要是我们两个一起去都被他阴了才是真的完了。”
“虽然我对你们兄弟情深很感动,不过星河,我赶时间!”坐在船上的杜泽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胖子,带着钱先回去吧。”星河拍拍安东的肩膀,转身走向小船,留下安东神色复杂地捏着装钱的信封站在原地。
当星河就要上船时,那个大块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并指了指星河捏在手里的黑色头套,星河立即会意过来,冷冷地看着他戴上了头套,在视线被黑布遮盖的前一刻,星河看见了安东转身离开码头,他满意地点点头,拿到这笔钱以后至少可以确保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大家不用太为钱的事情操心。
没有人喜欢被人蒙住眼睛的感觉,星河自然也不喜欢,黑暗中他被人推搡着上了船,然后被按到船舷边上坐着,屁股底下的船身一阵晃动,船离港了。
因为头上戴着黑布,星河判断不出船是朝那个方向开的,也判断不出速度有多快,他视野里唯一能看见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双脚。
“星河,你听说了吗?”杜泽的声音突然传来,他似乎就站在自己身边,杜泽没有等星河回答又继续说,“他们要修一条用钢铁铺的路,从精灵之川直通黑山矿区,上面不跑马车,专门跑一种叫什么,对了,他们叫它‘蒸汽机车’,那些莫洛小矮子捣鼓出来的东西,全部用钢铁制造,蒸汽驱动,力气比几十匹马加起来还要大,一趟能运上百吨东西,三天,只要三天就能从黑山到精灵之川,而且还不用担心冬天。”
“江城要没落了。”杜泽叹了口气。
星河不知道杜泽为什么要和自己说着些东西,但是他也听的明白杜泽的话代表什么意思,他对莫洛人的了解并不多,上一次他同莫洛人的近距离接触是在希瓦镇,在那座莫洛人与人类混居的小山镇,那里的莫洛人过着与人类相差无几的生活,以务农为生,那次的经历几乎让他忘记了这些小个子能做到什么。
他想起了自己在都城家中的书上读到过的关于莫洛人的描述,在被帝国禁止学习魔法以后,一部分莫洛人在精灵之川建立了伏尔坎大学,他们在那里开始研究利用蒸汽驱动的巨大器械,那些以蒸汽为动力的巨大金属块有时甚至能办到魔法都办不到的事情。
如果杜泽说的是真的,莫洛人真的造出了那种“蒸汽机车”并且大量投入使用,那对江城来说无异于一种末日,江城的码头的支柱,就是黑山矿区来的矿石,是黑山矿区让江城成为了这一片区域的贸易中心,当矿石不再来江城中转,而是直接发往精灵之川,江城想要仅靠自己的粮食输出撑起昔日码头的繁华是不可能的,当那条钢铁铺就的路落成的那一刻,就是江城没落的时候。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星河虽然为杜泽说的东西所震撼,但是还是想不明白杜泽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
“星河,东城区的时代就要结束了,那些大佬们还在以为明年开春后,东城区又会像往常一样活过来,但是东城区不会再有春天了。”
杜泽说的没错,因为港口封闭,每年冬天东城区都会陷入萧条,东城区的命脉在于那些随船而来的过客,如果港口没落了,那么东城区的萧条期将会是永远,难以想象,他们这些社会底层人士赖以生存的东城区实际上是那样的脆弱,一条路就可以将它摧毁。
“星河,加入我吧,我们一起合作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我们的脚步将不会被这座小小的城市束缚。相信我,我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杜泽突然把手搭到了星河的肩膀上面。
星河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杜泽这么看重自己,自己以一个人类的身份会一点魔法这件事在江城的确很难得,但是目睹过真正强大的施法者之间的战斗的星河很清楚,自己会的那点东西,什么都算不上。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做出什么大事业,他所希望的只是自己和岚月能安稳地活着,如果能活的好一些自然是更好的,所以他对杜泽的回答很决然,“而我的回答,永远都会是‘不’。”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杜泽手上用了点力。
只听扑通一声,星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杜泽推进了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