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忘记，他是答应过金明珠的，一定要照顾好她这个妹妹。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感情用事，无异相当于是去送死。
“来人！”周剑波无视她的挣扎，朝门外大叫了一声，然后便看到有人进来，他这才再次吩咐道，“给我把她看好了，不准让她离开军营一步。”
“是。”来人答应了一声便将金雪珠给拖了出去。
金雪珠当然是心有不甘，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哭闹道：“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去给我姐姐报仇。周剑波你这个混蛋，你扣押我姐姐还不够，现在还想把我也扣押了吗？你放开我，放开……”
周剑波听了她越来越远的吵闹声，沉思了良久，最终还是疲惫地闭上了眼。
眼角，早已微微有些湿润。
………
一直到金明珠的后事处理完毕，金雪珠都还是处于哭闹的状态中。
从小就失去了双亲，只有这么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如今连这唯一的一个亲人都失去了怎么能不伤心呢？
终于有一天，周剑波冷静地问她：“真的想报仇吗？”
金雪珠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跟自己说话，沉吟了半晌，然后坚定地点点头。
“那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周剑波如是说道。
其实何止是金雪珠想报仇，他更是无时不刻不想将那些日本兵千刀万剐，把他们彻底赶出中国的土地。为金明珠，也为他那还没出生就已经胎死腹中的孩子。
可是如今国难当前，所有的私人恩怨都得退居其次了。
他继续说道：“我给你机会不代表你可以轻举妄动，日本侵略者不仅是你的仇人，也是全国人`民的仇人。现在该是留着有用的身躯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冲动地跑出去送死。”
金雪珠听到他的这番话突然就静了下来，她冲动但却不是无知，她还分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片刻之后，她终于问道：“那我要怎么做？”
“这场仗估计不会那么快就停下来……”周剑波似在猜测，也似在感叹……
日后，在他行军的部队中，总会有一个小巧的身影出现在急救后援队里，她身穿白色的护士装，穿梭在硝烟烽火之中，拯救一个个垂危的生命。
而领军的周师长，看到那个日趋成熟的身影，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曾答应了金明珠，要照顾好她的妹妹，他做到了。他们都在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为自己，为他人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在残酷的战场上，或许永远都猜不到哪天才是自己的最后一天。
但是，最起码每天都是有意义的一天。
硝烟迷蒙了双眼，可他却还是时常看到她渐渐成熟的笑脸。
她开始唤他：姐夫……
周剑波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怅然失笑。
有些事情，懂了，却迟了。
又或许，是一定要迟了，才能懂得。
没有为什么。
命中注定！
…………
上海滩经过激烈的巷战血战；经过南火车站被炸，血流成河；经过八百壮士死守四行仓库……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雪儿看着孩子在院子里悠闲的荡着秋千，听着他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孩子的心永远都是最纯真的，他们到底懂不懂得自己的家园正在被敌人践踏蹂躏呢？
若是懂得，他们怎么还能笑得如此纯粹？可若是不懂，瑞瑞怎么又会天天嚷着问他爸爸要枪出去打坏人？
他们是幸运的，他们的爸爸是程慕飞，他们的爸爸还有能力在这战乱的时期为他们保住这片宁静的家园，不让他们漂浮无根，流离失所。
“外公，外公……”
雪儿正在沉思之际，瑞瑞和琪琪已经一边叫着外公一边跑了出去。
转头一看，果然是看到老薛已经蹲到地上，然后把琪琪爱吃的桂花糕塞到她的手里，两个小家伙顿时就乐得不得了，一会小俊也跑了出来，三个小家伙在一起商量着怎么瓜分那盒桂花糕。
老薛见他们高兴的样子才满意地站起身，然后一边朝雪儿走过来一边问道：“程慕飞在吧？”
“他今天去医院看邱大哥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你先进去坐一下等他吧！”
雪儿说得很客气，这样的气氛在两父女之间多少显得有些生疏。老薛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就往屋子里去了。
雪儿看着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臃肿蹒跚。他果然是老了，早已经不像当年那般容光焕发，一脸福相。
他还会一天天老下去，还能这个样子看着他多久呢？雪儿想到此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爸……”不知是酝酿了多久，也不知她是克服了多大的心理障碍，雪儿终于对着他的背影叫出这个字来。
那一个字明明是轻轻飘飘的，却像是一阵巨雷劈到了老薛心里，他停住了脚步却久久都不敢回头，他怕他一回头就破坏了刚才的那种感觉，然后很遗憾地发现刚才只是错觉。
雪儿似乎也难以相信自己真的能叫他一声爸爸，其实为什么不能呢？他本来就是她的爸爸！叫他，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爸爸，我是说……你年纪也大了，至于现在的那份差使，要是能辞的话就辞掉了吧！以后你可以跟我们住在一起……”
老薛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她，像是已经确定了，刚才雪儿说了那么长的一段话，他是千真万确地听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