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分,矗立在公司休闲广场的那棵凤凰又开花了。一团耀眼的红云盘旋在翠绿的叶冠之上,老远就能吸引过路人的眼光。
黎小遥一大早就等候在树下,望着那团刺眼的红,渐渐在黎明初升的阳光里混合着淡淡的紫金色,衬托得头顶的蓝天越发的幽远。
双手下意识抚摸着腹部,黎小遥的身体却在一寸一寸变冷。宋祠再次选择了避而不见,绕路去上班了。也许,这条无数次见证了他们牵手同行的道路,再也寻不回曾经的甜蜜了。
回想与宋祠的相识到现在,就像命运开了一个玩笑,只是身处其间的自己,该如何自处?
黎小遥拖着沉重的步子,渐渐消失在汹涌的上班人流中。
远处,一双迷茫的眼睛盯着她的背影,脸上充满不知所措的疲惫。
那团耀眼的红云,像一抹充满刺激的腺素,深深搅拌着两个人记忆。
正是凤凰花开的时节,年轻、活泼、漂亮、单纯的黎小遥随着毕业就业潮走进了这家公司。工作并不忙,黎小遥在看到公司文工团招募业余演员的公告后马上就报了名。经过层层筛选,从小就有舞蹈功底的黎小遥轻松过关。
刚进入文工团,黎小遥就接了一个小剧本。公司要针对主管开办一个菁英沙龙,其中需要男女演员现场表演一个小品。拿到剧本的当时,黎小遥有些犹豫,因为剧本讲的是一个发现自己未婚先孕的女孩挣扎彷徨的过程,其中更一度产生了轻生的想法。虽然只是沙龙上的一个案例表演,但黎小遥却从来没有类似的经历,根本不知道如何演出这样一个需要让人觉得可怜又可恨的角色效果。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胆怯,与她配戏的宋祠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向她传经。虽然有些不满宋祠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但不知为什么,黎小遥忐忑不安的心情竟然平静下来。
宋祠,身材偏圆的小胖子一个,脸蛋也是圆圆的,微斜的两撇黑眉永远透着一抹喜气,黑黑的眼睛里好似缭绕着湿润的水汽。黎小遥感觉,宋祠应该是那种无公害的男人,正因为内心柔弱,有时才会在表面上显得有些强势。
但那强势,有些刻意为之的痕迹,居然也不会太惹人反感。
宋祠比黎小遥先进公司一年多,擅长吹笛子,平时就在业余时间教员工吹笛子,碰到公司的大型活动时也会编排一些节目。因为本身长得非常具有喜感,整个人又显得白净斯文,所以宋祠的节目一直保持超高的人气,也有自己的员工粉丝团。
因为小品排演的时间安排得比较紧凑,对于黎小遥这样一个还未上道的业余演员,宋祠表现出了强大的耐心。他不仅一有时间就给她说戏,还牺牲自己的业余时间陪她演对手戏。公司绿草如茵的运动场上,休闲广场上的凤凰树下,不论时间多晚,都能看到他们排练的身影。
为了更贴近剧本中花花公子的形象,宋祠还特意做了一个新发型,两鬓的头发剪成了寸头,头顶留下的长发向后扎成一个小马尾,再穿上服装道具师特意挑选的花衬衣,活脱脱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花心大少形象。
“哎,师傅,你这是不是本色演出啊?”黎小遥有时忍不住打趣。
师傅的称谓,也是宋祠要求黎小遥必须叫的。
“我这可是为了角色牺牲了自己的大好青年形象,这就叫敬业,你学着点。”宋祠故意板起脸教训她。
因为剧本需要,他们在小品中有大量的肢体接触,甚至还有些贴脸的动作,已经熟悉宋祠脾气的黎小遥一点也不买他的帐,花痴般笑得直不起腰来。
“好,看来不给你点厉害,你就不知道尊敬前辈怎么写!”宋祠突然像排练时那样扑过来,一把抱住黎小遥,腾出手搔弄她的胳肢。
黎小遥触痒不禁,无法抑制地哈哈大笑,最后竟然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宋祠怀里。宋祠突然愣住了,一时忘记了有所动作。黎小遥也似乎有所察觉,脸上泛起一片红晕,显得更加娇羞可爱。
两人都意识到,刚才的动作可不是彩排,而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情景。小品中也有打闹的片断,但因为是表演,他们平时都有怕收敛,还算把握着分寸。但此刻,表演中的场景在现实中真实的上演了。
在微妙的气氛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周围显得非常安静。就在此时,一阵风吹过,天空中纷纷扰扰下起了雨。
“红色的……花雨……”黎小遥伸出手,眼神有一瞬间的痴迷。
一片,一片,红色的,细小的花瓣,轻轻飘落,飞扬在两个沉浸在异样感觉的年青人之间。黎小遥不知不觉站了起来,在漫天的花雨中轻轻旋转着,跳起了自己最拿手的孔雀舞。
宋祠看着眼前的黎小遥,感到花雨中的她就像是一个圣洁的舞蹈精灵。那曼妙舒展的手臂,那婀娜多姿的身段,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里。
毫无预兆地,感觉身体像是燃烧了一样的宋祠一把拉过黎小遥,深深地,深深地,对着她迷人的小嘴唇压了下去。黎小遥只是惊讶地轻叫了一声,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在朦胧路灯的照射下,那紧贴在树下的身影才慢慢分开。
黎小遥心里怦怦乱跳,回味着刚才那慌张而又甜蜜的一吻。她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宋祠这个不起眼的小胖子夺走了她初吻,想说些什么,又羞得说不出口。看着醒过神来的宋祠大张着嘴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羞恼交加,一转身沿着台阶跑了下去。
黑暗中,那道年轻靓丽的身影,在宋祠眼中仍像是一团耀眼跃动的火焰。
沙龙举办的非常成功。
在一堆主管的围观中,黎小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从初识的羞涩,到相处中的嬉笑打闹,到发生关系的不安,到被始乱终弃后发现怀孕的绝望,整场表演几乎都成了黎小遥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反观宋祠,却在现场各位主管强大气场的威压下灵气尽失,像根木头一样由着黎小遥牵着鼻子走,完全没了平日里自诩师傅的模样。
好在现场数十场眼睛都在随着黎小遥转动,宋祠的超水平发挥失常自动被人忽略了。虽然心有不甘,但宋祠还是在一段凄婉的配乐场所中匆匆退场了。接下来,是深陷绝望中的黎小遥的一大段内心独白,她要把一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弱女子的无助展现在众人面前。
也许是触动了什么,黎小遥居然把这一幕表演得淋漓尽致,那哀伤心碎的眼神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宋祠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和现场的观众一样充满诧异。难道这黎小遥有过类似的经历?所有人都在心里打上了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