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顾章并未回将军府。
而苏若离的家半夜三更忽然莫名其妙地起了大火,火光冲天,隔着几条街都能看得见。
火势凶猛,连着烧掉了隔壁的几个商铺,幸亏铺子里晚上不住人,不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京兆伊出动了大量的兵丁前来救火,附近的住户也跑了出来。
只是火势太大,初春的风又大,火借风势,着得很是猛烈,时不时地可以听到房屋的柱子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像是快要倒塌了。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贸然往里去。
一大群人远远地站着,尚且被熏得呛咳起来。
飞溅起来的黑灰,就像夜空中鬼魅的蝶翼一样翩翩起舞。
那些赶来救火驻足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在火海中化成一片的断壁残垣。
也不知道是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家子住的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倒霉?”
一句话,打破了夜空中的寂静,也让人们不平静的心头颤了颤。
虽然这不过是个寻常大户人家的小院,可是有心人却知道这里头住着名动天下的姑娘。
正是这个姑娘,力挽狂澜,救清泉县一城百姓免于胡人的荼毒。也正是这个姑娘,让百年不遇的皇室中双胞胎皇子诞生出来。
更是这个姑娘,曾经对一些贫苦百姓免费送药治疗……
可是,如今,这个姑娘却化身火海,成为那翩翩起舞的黑灰中的一份子了。
这里头,大多都是苏若离的左邻右舍,虽然平日里也没打过交道,但是或多或少地,他们的亲戚朋友也都又受过苏若离的恩惠的,如今思来,这个姑娘真的是太年轻,太可惜了。
远远的暗影中,一身黑色斗篷遮身的李兰馨,面容被风帽给压得严严实实的,远远望去,已经和黑影融为一体了。
风中隐隐传来人们唏嘘哀叹的声音,她则面色狰狞地狠狠瞪着那处火海。
小贱人,看你还怎么和我斗?看你还怎么霸占着顾章的心?
光膜寒凉的夜,仿佛也因了她狠毒的眸子变得更加嗜血可怕了。
她一直等到那个院落完全淹没于火海,方才转身离去。
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那小贱人烧得尸骨无存了。若不是在这突兀的夜里,她说不定会仰天大笑一场。
终于,顾章属于她的了。
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笑容的李兰馨刚要转身,就听自己背后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浑厚和磁性,“李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这大火似乎很好看?”
李兰馨吓了一大跳,她自觉自己做得相当隐秘,那些给她放火的人都被他下了药,扔在了一个偏僻院落的地窖里了,只等她回去就好把那些人给杀了灭口。
这人的话,怎么听起来别有深意啊?
她激灵灵地转过身来,背后那人正站在她方才藏身的阴影里。高大颀长的身子笔直地站着,看不清他的面容。
李兰馨没来由地心中一跳,已是开口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对面那人却是噗嗤一笑,那种带着怪怪感觉的浑厚声音又响起,“我是什么人不要紧,关键知道你是什么人就行了。”
话音刚落,那人已经欺近三步,周身散发着冷厉的寒芒,像是一柄柄锋利的匕首,刺得李兰馨面上的肌肤有些发紧。
“你,你要做什么?”平日里天大地大的李兰馨,头一次觉得头顶上的压迫袭来,她快要顶不住了。
“李小姐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那人冷冷一笑,追问着李兰馨。
这么个僻静的地方,人们都去看前头大伙去了,吵吵嚷嚷的,十分地不平静。此刻,就算是李兰馨喊破了嗓子怕是也没人过来了。
她不由地暗暗地骂着自己,若是她不那么自负,不那么急切,是不是这人就不会逮着她?
咽了口唾沫,李兰馨勉强笑着拿出了杀手锏,“喂,我跟你说你可别胡来啊。我爹可是堂堂的诚国公,若是你今晚上对我不善,明儿我就让我爹带着大哥二哥来灭了你!”
就像是一个无知小儿,被人欺负了,兄长就会出面的李兰馨,哪里知道此刻危险已经逼近了,她想走走不了,不走更加难以面对这古怪的黑衣人。
就见那黑衣人倏地凑近了她的身边,从她脸上细细地打量了几下,已经确定了她不是什么好鸟儿了。
既然这样,他也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的了,索性现个身,大家也知道对手是谁了。
李兰馨再看到那高大身影男人的面容上,顿时惊得嘴巴长大了合不拢。
天,他不是顾章吗?
他没有在火海里被他烧死,怎么会在这儿?
后退一步,她颤颤巍巍地问他,“你,怎么是你?”
“李小姐有闲情逸致,我为何不能在这儿看着漫天的大火?”顾章笑得诡异,生生把李兰馨给吓得要逃回去。
既然顾章没有被烧死,那,苏若离呢?
他们不是在一起的吗?
她早就着人探查好了,顾章出了兵营就去了苏若离那儿。
本来,她还没打算有这么狠辣的手段结果了这两个人的,若是顾章不去,她顶多也就让几个黑衣蒙面人进去把苏若离杀了就算了。
可顾章偏偏去了,这让她心地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既然得不到,干脆就一起毁掉吧。
可是如今见了顾章,她就跟午夜行走见到了鬼一样,吓得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想,为何顾章会在这儿等着她?
顾章也不理会李兰馨面如鬼魅一般惨白着脸,俊朗的面容在时隐时现的火光中明明灭灭,像是地狱的修罗一般。
李兰馨眼珠子滚动几圈,忽然往后撤了撤身子,强笑道:“夜深了,男女有别,我就不陪顾将军在这儿赏火了。”
这话说完,她急不可耐地转了身子就要往回走去。
却听那片阴影的墙角处忽然有一个清脆的女声笑道:“原来李小姐也明白男女有别这个道理啊?只是不知道为何李小姐却一直扒着别人家的夫君不放手呢?”
先前见着顾章时,李兰馨的神情可谓是惊诧,而如今听见这个清泉般叮咚的声音,她眸子里是满满的惊恐,待到她看到从墙角处转出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时,身子已经摇摇晃晃的了。
果然,苏若离这小贱人没死!
谁能告诉她,她明明派人守得好好的,还从窗子里吹了迷香进去,确保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怎么,这两个人还好好地站在她跟前?
春红和绿意就站在苏若离身后,瞧着李兰馨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由冷冷嗤笑,“还是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呢,做出来的事儿简直是猪狗不如!”
被两个丫头当着面说得这般不堪,已经觉得支撑不下去的李兰馨那骨子里的跋扈又冒头了,真的很想上去一人给上一个耳光,可还没等她脚步迈动,就听顾章啪啪地拍了几下掌。
墙角处又拐出几个身形高大的人来,显然是男人的身量。他们似乎拖着几个软乎乎的东西,待到了跟前,李兰馨才看清这地上拖着的根本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人!
那几个人软绵绵的似乎是四肢无力,不正是先前给她卖命的国公府的侍卫吗?
这几个人被她偷偷地扔在了地窖里,等着这边她结果了苏若离和顾章的性命,就要去结果了他们的。为何,却被他们给发现了?
是她形势不够隐秘,还是她身边有了奸细?
漂亮的双眼眯了眯,李兰馨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到底是世家大族出来的,见多识广,这等小事儿她还不放在心上呢。
当即冷冷地一瞥那几个瘫软在地上的人,李兰馨面容一冷,很是吃惊地问道,“顾将军大半夜的不睡觉,把我拦在这儿不会是给我看这几个死人的吧?”
反正这些人中了她的毒药,已经成了不能言不能语的哑巴,她不怕他们把人给带到这儿来。
看着她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苏若离不由得轻笑起来。
李兰馨似乎忘了她是名动天下的女神医了吧?这世上的毒药,到了她手里,鲜少有她配不出解药来的。
她对着顾章使了个眼色,从腰上系着的荷包里掏出一丸黑乎乎的丸子,递给了看守着那些人的陈牛儿。
陈牛儿给其中一个软倒在地上的人服了,就听苏若离幽幽道,“李小姐这手过河拆桥用得当真炉火纯青了,就不知道这些人醒来后会是什么感受?”
李兰馨听她说着不痛不痒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仗着自己这药毒性极大,连给她毒药的人都说没有解药,她不信苏若离就能解了这剧毒之药?
当下她嘴硬地还回去,“苏姑娘,哦,不,顾夫人,你这话什么意思?无凭无证的你就敢红口白牙地陷害本小姐?本小姐可是公府小姐,不是你这个布衣之身比得了的。”
她端着高冷的架子,扬着下巴,一副冷如冰霜的样子,当不知情的人看了还真的不敢冒犯她呢。
戏倒是演的很好啊。
苏若离眸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缓缓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小姐既然有胆子做了就该有胆子应承才是!这般模样,倒不是一个公府小姐的样子了。”
其实这是在冷嘲热讽她敢做不敢当罢了。曾有那么一霎那,李兰馨想张口就来一句“就是本小姐做的,你能怎么着”的话,但是话一到口她就狠狠地咽下去了。
不能说,绝不能说,说了就算是她爹是诚国公,她也难逃牢狱之灾了。
愣是把那一张面容姣好的小脸给憋得通红,到底也没有敢把心内的呐喊给呼喊出来。
苏若离站到了顾章身边,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好笑地望着李兰馨一副哑巴吃黄连的鳖样。
李兰馨见顾章和苏若离拿她似乎也没有办法,不由又有些嚣张起来,正要冷哼一声讽刺回来,就听身后一个仿若千年寒冰的声音响起,“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李兰馨听见这个声音豁然回头,就见她二哥李扶安一身白色的大氅,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了,她竟然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听见!
李兰馨扭过脖子吃力地往后看着,面上惊疑不定,也不复刚才那般犀利了,结结巴巴地问着李扶安,“二哥,你,你怎地来了?”
李扶安神色平静却又带着几分忧伤走到了她面前,淡淡地说道,“我不想看着我的亲妹妹被妒忌烧昏了头脑,不想看着她走向一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了。”
顿了顿,他冷然说道,“我说过,若是有人敢动离儿,我绝不会轻饶她的,不管这人是谁!”
他掷地有声的话,惊呆了李兰馨,也让苏若离和顾章不禁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