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多梦想着或实现了豪宅梦的人来,答案似乎显而易见--相比前者的气派,后者是那样的简陋。然而,答案果真如此吗?先不讲好坏,有一个事实却摆在面前:前者的那幢房子一直没人住,不停地从上一个投资者的手里转入下一个投资者的手里;而后者则延续了当地的传统建筑式样,一个家庭在里面生儿育女,住了好几十年。
关于“什么才是好房子?”,我们需要回答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房子是用来干什么的?根据《建造绿色》的两位美国作者蒂姆·卡拉汉(Tim Callahan)和克拉克·斯奈尔(Clarke Snell)的定义,房子有四项基本功能:1.房子是一个自我支持的结构,区分外面和里面;2.针对外面的温度,房子能够维持一个有利于人类生命的温度;3.房子能够保护自己和它的居民免于遭受毁坏性力量的攻击;4.房子能够让它的居民为了生存的需要而保持与外界持续交换。
显而易见,一幢房子的功能应该是与它所处的环境息息相关的。那么,我们现在居住的房子有多少能和它身处的环境相适应?很可惜,我们看到的现代房子大多是千篇一律的--你能够非常容易地在深圳找到一幢与北京的某个住宅小区里相差无几的高层建筑。
这正代表了现代房子的理念:建造一个无比强大的“盒子”,这个盒子能够被放在任何一个地点、任何一种气候环境之下,被任何一个人或家庭使用,同时这个盒子还配备有一整套自我支持的体系:利用机械的力量来处理光、水、温度、废物。正因为它的千篇一律,或者换个字眼--标准化,这种盒子可以大规模地设计、建造、改造、出售,或是再出售。
如果仅仅是作为普通的大宗商品的话,这些特质是再好不过了,但是这和房子的基本功能有任何相关性吗?要知道,一幢房子最本质的角色是充当一群特定的居住者与特定的环境之间的传导器和过滤器。而这些现代盒子们偏偏并不关注这个基本角色,反而制造出许多危险的隐患因素:大规模地利用可能产生毒素的材料、耗费大量的能源、砍伐森林、驱逐原有的野生动物、制造大量垃圾、污染水源……最具嘲讽意味的是,很多人都心甘情愿或是无奈地为它们埋单,并相信它们是好房子和理想家园的代表。
什么是绿色建筑?
资深的集邮爱好者或是过去写信的人,应该还记得20多年前,中国邮政曾经发行过一套展示各地民居的邮票。通过这套邮票,很多人知道了中国的各个民族、地区都有着自己各自的民居风格。20多年过去了,中国经历了快速的城市化,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巨大变化,曾经具有地方特色的民居要么消逝在历史中,要么被商业化了,极小的一部分作为“遗迹”被保护了下来。难道这些积累了代代相传的智慧的房子,对我们没有一点借鉴意义吗?相比现代建筑标准化的“冷酷”,传统的建筑方式更为“通情达理”,因为这些各具地方特色的民居往往针对特定的文化、气候和环境而采用因地制宜的解决方法。这也就难怪每当我们参观完老建筑,常常会感叹:为什么老祖宗的房子风水更好呢?
也许有人会辩驳,现在的生活方式和人口状况都难以与过去相提并论,我们还有可能回到过去,住上老祖宗的房子吗?当然不太现实。其实,出问题的并不是现代房子本身,而是现代房子的理念。我们用不着去造与过去一模一样的房子,而应该去学习老房子所蕴藏的智慧。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绿色建筑”成为另外一种未来的选择--房子是“可持续的”,我们所选择的生活方式并不会阻碍生命的延续。在蒂姆和克拉克看来,“绿色建筑”具有五项基本特性:1.降低因建造房子所产生的对地块和周边环境的影响;2.房子在使用的时候,能够有效地利用资源;3.房子具有长久的寿命;4.创造健康的、无毒的内外部环境;5.美观的设计。
澳大利亚绿色建筑协会对“绿色建筑”需要考虑的领域作了更加详细的定义:能源有效性;降低温室气体排放;保护水资源;废物避免、循环使用;避免噪音、水、空气、土壤、光等污染;提升生物多样性;减少自然资源消耗;创造更加健康有效的环境。
低技术的绿色房子
当来自纽约的贾雷尔·塞格(Jalel Sager)跟随女友回到她的故乡越南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生机勃勃、励精图治的少年之国--自从1986年开始打开国门,进行经济革新以来,传统的农业国越南开始走上一条快速工业化的道路,普通的越南人都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然而,对于城市建设和建筑一直颇有研究的贾雷尔·塞格却看到了一个矛盾的事实:在许多依然以农业为主的乡村,传统的房子到处可见,在这些房子前后总是能见到大树、绿水,仿佛这三者生来就是相互依存的。住在房子里面的农民并没感觉到热带的炎热,空调并不是一件必备的电器。反而是在胡志明市这样的大城市里,植物并不多见,水就几乎更难看到了。与此同时,代表着“更好生活”的一幢幢高楼正在拔地而起,这些高楼不装空调的话,就不适宜居住。当装了空调的房子让室内温度冷下来的时候,也在“烧烤”着整个城市。正在经历工业化进程的越南也在逐渐扩大城市化的范围,却同时带来了对环境的巨大破坏。
相比其他一些国家,越南还面临着一件日益让人烦心的事情,越南是遭受全球变暖影响最大的国家之一。在所有发展中国家中,拥有漫长海岸线的越南是遭受海平面上升所带来影响最大的国家,其中11%的人口、10%的国内生产总值、11%的城市地区、28%的湿地都将受到影响。这并不是一件能够等到工业化进程完成之后才去考虑的事情,这项挑战迫在眉睫。越南政府不得不把全球变暖看成对国家安全造成威胁的事项。
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塞格觉得越南人更应该推崇“绿色建筑”,于是,2006年,他在越南成立了以倡导绿色建筑为宗旨的越南绿色建筑协会(VGBC)NGO组织。当塞格着手在越南推进“绿色建筑”理念的时候,他得到了澳大利亚的大学的支持。他最先想影响的人群是越南当地的建筑师、工程师、相关产业的专业人士,然后是政府和公众。这时候,一些不同的声音冒了出来:绿色建筑是那些富裕国家才能支持得起的“奢侈品”,如果你只是想推荐一些国外高价的技术和产品,在这里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塞格的看法正好相反:谁说绿色建筑一定是昂贵的建筑,看看传统的房子吧!他主张在越南推行“低技术”的绿色房子,注重利用大自然的体系,而不是使用机械的力量来控制建筑。只要细心考察在当地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老房子,就能发现许多有用的智慧:比如,当地的房子为了抵抗炎热,通常采用非常厚的墙、巨大的屋顶,并注重房子的通风,环绕在房子周围的多样性的植物和水塑造着当地的生态系统。这些传统的设计智慧都可以引进到新兴的城市发展地带,在当地创造出良好的“微观气候”,而这些并不需要太多的高科技和资金投入。
如今,塞格的想法正在逐渐被越南人接受,他也得到了联合国办公室的赏识。作为持有中立立场的建筑顾问,塞格所领导的VGBC为联合国在河内的“一幢联合国绿色建筑”项目提供咨询。这个项目是联合国为了向世人展示联合国对气候变化问题所采取的实际行动,它将各个国家中分散在不同地方的联合国办公室放在同一幢“绿色建筑”的屋檐下办公。越南、阿尔巴尼亚和佛得角被选为最先开展试验项目的国家。
将要重返美国校园攻读博士的塞格颇为自豪地说道:“联合国的绿色建筑项目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也是我们在越南的第一个示范项目,它告诉人们你并不需要很多钱就能建造一幢绿色建筑。”
维京人的屋顶花园
正如塞格所言,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一样都可以享用“绿色建筑”。重要的是,我们让房子重新回归它本来的意义:与环境共处。
“维京人那会儿就已经知道用草皮做屋顶,这样冬暖夏凉。这里的传统设计也影响了这个地区的现代生态设计,你有没有注意到马尔默有大片大片的屋顶花园?”马尔默维京村的一位专门研究维京时代人类学的学者,穿着维京人的传统服饰,指着一幢幢低矮的维京人木屋大声说道。他是这个临海而造的村庄的发起人之一,这个村庄完全按照12世纪维京人的生活方式来建造。
这个“现实版”的维京村,吸引了全世界希望体验维京文化的人们,重新过上“与自然共处”的生活,除了不再出海做海盗。每当全球维京人聚会日到来的时候,世界各地的人穿戴上维京人的帽子和服饰,来过另外一种生活,扮演另外一种角色。在这里,你也许是一位国王,或是一名教士、或是一个射手,这些角色都需要你的努力和选举才能获得。
一进入到马尔默“Augustenborg生态城”的街区,远远地就能看见高高低低的房子上是一片片的屋顶花园,一时间身边的绿色突然充满了层次感--除了青青的绿地、摇曳的花木和高耸的大树,还有人造屋顶上呈现的大片自然的绿色。
“自从建了屋顶植物园,海鸥们都喜欢来这里孵蛋。”专门为马尔默的绿色屋顶推广而成立的“斯堪的纳维亚绿色屋顶协会”的工作人员指着满天飞舞的海鸥和屋顶花园角落里的海鸥蛋说道。这里是世界上第一个屋顶植物园,建于1999年,展示着当地各种植被环境下的代表植物,除了花花草草,还有各式蔬菜,精心设计的雨水排水道也成为美丽景观的一部分。这个屋顶植物园被当做示范和研究项目,免费向公众开放,协会也组织城市规划师、建筑师、园林学者进行研究探讨。
“绿色屋顶可以带来很多好处:可以减少暴雨所造成的冲刷影响,能够创造一种良好的微观气候,提升屋顶材质的使用年限,帮助改善生物多样性、减少噪音、降低房间制冷的能源消耗,同时也减少城市的过热现象,最棒的一点是,非常漂亮!”这位把屋顶植物园当做自家花园去照顾的工作人员,充满感情地一一列举绿色屋顶的好处。
回到10多年前,Augustenborg街区既没有生态城的美誉,也没有如今欣欣向荣的和谐景象,这里是个环境糟糕的外来移民居住区。那时,正有志于进行转型的马尔默向瑞典政府成功申请到了一笔项目资金,专门用于改造这个地区,同时当地的居民一起群策群力,参与到“生态城”的改造中。
20年“造替”一次的日本神宫
德国建筑师布尔纳·塔屋德在参观完位于日本三重县的伊势神宫之后,不禁大为感叹--芳香的桧木、屋顶的萱草,用这样单纯的材料,竟能造出与其结构如此相融的建筑。他把伊势神宫与希腊巴台农神殿相提并论,极力称赞“伊势建筑乃世界之冠”。
作为日本宗教建筑中最古老的类型,伊势神宫是日本神社的主要代表。伊势神宫正殿的建筑是神宫特有的形式,也是神道建筑物中最纯粹最朴素的形式。这种建筑形式一般被认为是以约2000年前日本人储藏稻米的高架式粮仓为原型,并糅合了古代天皇宫殿的要素。
除了建筑形式上的令人叹为观止之外,伊势神宫还保持着一项源远流长的“建造习俗”,就是遵循自7世纪就开始实行的“造替制度”。每隔20年,神宫的木建筑将会被全部拆掉,在离旧建筑不远的地方重新建起一座一模一样的建筑群,也叫做“式年迁宫”。
本来20年“造替”一次,就蕴含着“持续不断”的意味。作为“可持续的建筑”,伊势神宫将其演绎得淋漓尽致。首先,文化和技艺被完好无缺地流传给了下一代。每当20年“造替”的时候,能工巧匠带着自己的弟子把木结构的建筑一一拆解,然后手把手地传授给弟子们如何重新建同样的建筑的技术。因此,如今的制作技术传自1300多年前的最初的式年迁宫,现在的神宫与古代完全一样。在传统手工业不断衰退的现代,神宫的造替制度帮助日本保留了难得的古老智慧。
另外,因为早就知道每20年迁宫一次,所以,在使用材质的时候,工匠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些用材的最终去处:一部分木材在拆解以后将会用来建造神宫的大门,另外一部分将会被焚烧。这样保证了材料的再次循环利用,也不产生对环境的破坏。
同时,为了就地取材来维护每20年“造替”所需要的木材,在伊势神宫的周围专门护养了5500公顷的森林,自建宫以来,就严禁采伐。其中的5320公顷的森林,直到日本中世时代一直都是式年迁宫的用材专用林。中世时代以后虽然曾中断过几百年,但自1926年又开始了植树造林,确保20年后的式年迁宫“替造”时的用材。这个造林计划不仅只是为了确保神宫的用材,同时也滋养了当地的五十铃河水,维护了自然生态环境。
伊势神宫的“绿色智慧”不仅影响了日本的传统民居,也给日本的现代建筑带来了深远影响。神宫下一次的“造替”将在2013年举行,这将是它的第62次式年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