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许久,阿大已经在院子里撒泼打滚,嚷着肚子饿。
苏灿也好几次到走门口,向外张望。
别人家都吃过饭收拾好了碗筷,徐银才穿着那身写有“壮”字的服装,匆匆忙忙的赶到。阿大鼻子特灵,一把冲上去,抢过徐银手中提着的包裹,是些下酒菜和一壶浊酒。
“银子哥,是不是又有人拖班了?”苏灿打掉阿大准备偷吃的手,将包裹中的酒菜一一放进石桌上的盘子里,皱着眉头问。
徐银憨厚的笑了笑:“老张说他媳妇这几天不舒服,天天要去庙里面上香求符,他怕那帮和尚不检点,所以要跟着,防止他媳妇被占了便宜。”
“他媳妇还用得着提防吗,肯定是骗你的。”苏灿好气的摇摇头,那个老张的媳妇是个丑八怪,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哪还敢对她动手动脚。无非是看徐银好欺负,这帮衙役中的老油条偷奸耍滑而已。
徐银绕了绕头:“算了算了,都是一个班里当差。上午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问你,攒了多少张符纸?这一个月好运气啊,廖记符纸铺子换东家了,开店的时候好些个符纸都是半价,我给你买了五十张符纸。”
说着,徐银从怀中掏出油纸包,递给了苏灿。
苏灿接过油纸包,苦笑一声:“叫你失望了,这个月的符纸一张也没了,路上遇到了一只大脸魔,符纸全部拿来对敌,就连我的命也差点留在那里。”苏灿将土地庙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只是略过了《笔阵图》这个细节。
不是不信任徐银,只是怕消息意外传了出去,要知道,大严王朝的官学集贤殿中流出来的东西,对于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来说,绝对是一件惹人眼红的宝物。
徐银拍了拍苏灿的肩膀:“你人没事就好,符纸的事,我们可以慢慢赚回来。”
“嗯,我抓个紧,这月多画一些符纸。明天新墨就能熬好了,我打算在县城多呆上几天,争取画出三十张符纸,让你拿出去贩卖,换了钱继续留意折价的符纸。”
苏灿和徐银不仅仅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也是合作伙伴,苏灿因为要去云梦泽采集料仔,没时间在天天守在县城兜售符纸。便将符纸交给徐银,利用换班的时间,四处贩卖。同时也让徐银在县城里留意折价销售的符纸。
每个月官府都会有一批陈旧的库存符纸,寄售在符纸铺子,价格十分便宜。普通符纸是有年限的,尤其是小型符纸,一两年就会腐朽,保存不了多长时间。特别是官府,需要保证符纸的效果,都是提前半年就更换。
为了成本考虑,苏灿用的就是这种快到期的符纸,来书写画符。
毕竟快到期不等于到期,他画的都是常用符纸,基本上卖出去之后,很快就被使用了,不会过期腐朽。
徐银在城里收购符纸,他就带着制好的墨水和符纸,去云梦泽,一边采集料仔,一边利用晚上的时间画符。画符是个技术活,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不可能一天画几十张,都是慢慢累积起来的。
抛开郁闷的事,两个人很快就开动筷子,吃喝起来,再不吃就被阿大一个人消灭光了。
“阿大,别顾着吃,来,我给你倒一杯酒。”徐银往阿大的酒碟中,倒了满满一杯。
“喝,喝,喝!”阿大喜滋滋的捧着碟子,咕咚咕咚当水一般喝起来。
一碗浊酒下肚,还哐当打了一声嗝。
惹得苏灿和徐银哈哈笑。
……
夜已深,桌上的饭菜所剩无几。
“真想回到小时候,不愁吃不愁喝。”徐银带着酒气感慨。
“现在不好吗?小时候我们只会玩泥巴。”苏灿喝的很少,显得格外的清醒,一双眸子中亮晶晶的。
“也不是说不好,反正我已经跟大哥大嫂分家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是没小时候自在了。每次遇见大哥大嫂,总是要问我存了多少钱,要么就是帮我张罗着娶媳妇,取来媳妇干什么,跟着我睡漏雨的屋子吗。”
“你都十六岁了,该娶媳妇了。”
“不娶不娶。”徐银胡乱挥手,似乎要把这个话题挥走,“哎对了,我差点忘了说一件事。苏灿,这事你听了肯定高兴。”
“什么事?”
“四天之后,金陵府的‘太学’有学生来我们新淦县进行教化事宜,县令大人已经定了县衙大院为讲学的地方。”
“真的?”苏灿惊喜出声。
如同四门小学是县一级别的官学,太学就是州郡级别的官学,再往上就是国子监和集贤殿了。太学的学生,每年都会有人外出,进行教化事宜,也就是将自己所学习的知识,向偏远地区传授。
这是自大秦王朝统一中土之后,历朝历代不变的规矩,一方面是让学生温故而知新,一方面也是能够让书生体系,惠及偏远地区,或许就能给一些苦苦不得门路的寒门书生,带来一丝机缘。
每年有太学学生过来讲学,苏灿都不会错过,虽然有时候听那些学生讲学,跟听天书也差不了多少。
“嘿嘿,不仅是真的,更好的是,你知道来的是谁吗?”
“谁?”
“霍秋北!”
“霍秋北是谁?”
徐银干笑一声:“我也不知道,但是听说是今年太学中,最优秀的一位学生。我前天去县衙领薪酬的时候,听师爷说起,这位霍秋北可了不得。他曾经画过一只带翅膀的大老虎,骑着这只老虎,周游了整个扬州!还说什么,国子监和象山书院都在争着要收这位学生呢!”
“这么厉害?国子监和象山书院争着要?”苏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和这位霍秋北比起来,自己连四门小学的门槛都迈不进,“哎哟,要是四门小学来要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徐银豪迈的说:“放心吧,苏灿,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要进四门小学,大不了我把我的老婆本都给你!”
“谢了,银子哥!你说得对,我苏灿不能妄自菲薄,总有一天我也能做到让别人敬仰!”
初夏的夜,少年的话语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