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静静的看着外面,待他说完一切,她脸上并没有丝毫差异和震惊,反而陷入一种更深沉的寂静。
唯有那双眸子,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夺目光芒。
光洁的额头下,那卷长的睫毛终于动了动,她沉声,“她果然还躲在城中。”
“她是谁?”
“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十五压着声音,“为何七星现在由唐堡主主事,白衣盟主呢?”
“城门关上不久,所有人都攻击那绿眸美人儿,七星盟主却将他护住,众人乱成一团时,城中跑来了一群变异的傀儡,而门口那些关城的守卫也变成了傀儡,全都瞬间自爆。”
独孤镇主沉了一声,“盟主和绿眸美人儿都受了重伤,两个人都昏了过去,盟主自今未醒。”
“艳妃!”
十五咬牙念出这个名字,“你带我去看见盟主。”
“你……你是不是真的傻了啊!”那独孤镇主一下拦在门口,“我不能让你去,你一去,他若真醒了,你真的必死无疑。”
“我若不去,他一辈子都醒不来。”
“到底什么意思?”独孤镇主脑子一片空白。
“先带我去。”十五沉声。
独孤镇主看到十五冷若冰霜,突然意识到事情了应该比想象的严重,不敢怠慢,带着十五朝内院走。
内院里,守卫森严,都是七星总舵的人,独孤镇主是盟主昏迷前唯一召见的人,因此,带着十五很容易进去。
屋子里有浓烈的草药香,十五让独孤镇主守在屏风处,她独自进去,看见白衣躺在床上,俊秀的脸上还有些伤痕,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瘦。
十五跪在床边,小心的扣着他的脉搏,眉头紧蹙。
“他可想要杀你也,你不会想要救他吧?”立在屏风前的独孤镇主有些好奇的问。
十五没有理会他,端起旁边的药闻了闻,眉头蹙的更深,反手将要倒在了旁边的盆栽里。
“咦,你这又是要做什么?这是盟主喝的药。”
“这是毒药。”十五拔出一枚银针,叹了一口气。
独孤镇主一听,赶紧抓来闻了闻,“没有味道啊,好歹我也懂一点。”
十五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可知道下毒的艳妃,前身是谁?鬼手风尽。”
连十五都不得不承认,艳妃医学方面,可谓是天才。
独孤镇主长大了嘴巴,这大洲天下,要说着圣医必然是南宫世家,而鬼手人人都知道是风尽。
“她在城内?”
十五凝目看着白衣,替他掖好被褥,起身,“之前七星门派死的那二十四个人全都是艳妃所为,那傀儡人也是她安排的。”
“那女人是一个疯子啊。杀这多人,她到底要干什么?”
“报复。”一个人心有多爱,就有多恨,那种恨有多深,就有多疯狂。
这种滋味她体会过。
“那碧眸美人儿?”
十五垂眸,眼底涌出一丝痛苦,“莲绛受了重伤,必然在她手里,怕是……”
怕是要遭受艳妃那疯子的各种折磨。
自十五进来,她脸上就平静如水,看不到丝毫波澜和潋滟,可此刻,她低眉的瞬间,独孤镇主瞬间感受到她身上的那种悲哀。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比十五更先到此城,从未离开,然而,却对城内事一点都不清楚。
十五身在城外,却有一颗明锐细腻的心,隔着那几十丈高的城墙,却比所有人的眼睛更清明,能看懂此城真正潜伏的危险。
对十五,那仰慕中,又多了一分钦佩。
也多了一份羞愧。
城中大洲七尺男儿,所谓的精英,却全然比不上一个女子。
十五凝着窗外的雪,许久,回头认真的看着独孤镇主,“这一次,怕又要麻烦独孤镇主了。”
独孤镇主上前,听着十五的安排,可是越听越心惊,到最后,他面色苍白的盯着十五,声音哆嗦,“你……不能这样,你这分明是……”
“她能在莲绛身边呆了二十多年而不暴露身份,可见她是一个忍耐力和城府深得可怕的人。她总是伺机而行,而且善于伪装潜伏,若我们真的去搜擦她,只会打草惊蛇。”
“但是,你也不用这样啊?”独孤镇主有些心酸的看着十五。
“只有这样,她才会出现。否则,你把整个西陵夷为平地,她也不会冒头,反而会伺机反咬我们。她可真正是一条毒蛇。”十五笑了笑,安慰独孤镇主,“放心好了,我决心这么做,自然有把握。”
“几分?”
“你要听实话?”
“是。”独孤镇主握紧拳头。
“如果不出意外,至少七分,到时候,就要看独孤镇主的配合了。”
看到十五如此有自信,独孤镇主拍了拍胸脯,“抱在我身上,论演戏,我独孤镇主倒不输给别人。只是,什么时候开始?”
“不用演戏,真实的。”
“好吧那什么时候开始?”
“今晚。”
“今晚?会不会太仓促了?”
“拖得越久,受苦的则是莲绛。”
“那我去准备。”独孤镇主跨出一步,却十五一下拉住。
“我开一张药方。明日之后,白衣盟主的药,还得亲自劳烦独孤镇主了。”
独孤镇主颇为不满的翻了翻白眼,“没见你对我……哎哎,好吧,真奇怪,盟主可是最想杀你的人呢。”
知道十五不会说,他也不再多问。
收起药方之后,两人出了门。
蛇像蔓藤一样爬满了整个潮湿的地面,将捆缚在莲绛身上,拖在地上的链子都缠满,唯有那白骨锁和莲绛身侧,他们不敢靠近,却时不时昂起头,吐出芯子朝莲绛露出贪婪的光。
莲绛靠在冰冷潮湿的石墙上,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那道石门,在安静了快三个时辰之后,终于再次发出声响。
抬眼看去,艳妃面容妖娆的靠在墙上,手里拿着一把刀,挑眉欣赏着他的摸样。
“这么疼,都还没有晕过去啊?”
她慢慢走了过来,俯身掀开莲绛的衣衫,看着伤口上溢出的乌黑浓血。
城门一战,因为白衣拼死保护莲绛,才幸免莲绛一死,但是,他也受伤颇重,被她抓来之后,她也任由他伤口溃烂下去,只等着他坚持不住主动来求她。
可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莲降将目光落在一侧,不愿看她。
“呵呵……”艳妃发出森森浅笑,“你是不是凝神想在这里听到西北门的动静,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啊。”她的手指,勾起他一缕青丝,玩味的把玩起来,“她好像有点坚持不住了,正在雪中打坐,也对,在雪地里站了快九个时辰了,是人都坚持不住!”
莲绛睫毛微微一颤,抬起碧色的眸子盯着艳妃。
迎着他目光,看着那宛如三月碧水的漂亮眸子,艳妃忍不住抛开他的发丝,得寸进尺的抬手,落在他的脸上。
身上这双手是蔓蛇生长出来的手,寒冷刺骨,没有常人那种敏锐和感触,可碰触到他那宛如凝滞的皮肤时,她手指亦微微一颤。
莲绛厌恶的蹙了蹙眉,艳妃非但没有放开,反而露出妩媚的笑,“现在城中戒备,都等着她杀进来呢。你说,她会不会进来?”
莲绛淡淡的道,“不会。”
“为什么?”
“因为,她是十五。”
“哈哈哈……”看到莲绛语气这么坚定,艳妃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就这么肯定?”
“依照她的性子,她如要进来,早就进来了。为何会等到这个时候?”莲绛扬起唇,噙着一丝冷笑,“这天下之大,有什么能拦得住十五?西陵府邸森严,可比得过那大冥宫?”
经莲绛这么一说,艳妃笑容一凝。
是的,比起大冥宫来,西陵的守卫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十五能越过赤霞山,避开层层守卫进入大冥宫,她如何进不来这西陵府邸。
可是,十五却一直坐在那儿,除了杀了那主动去招惹她的唐夫人,她没有任何动静,现在直接就在雪地里打坐。
“她要干什么?”
一丝不祥的预感悠然而升,她自己曾在十五手里吃过多次苦头,那女人诡计多端,而且心思难猜,艳妃心里突然没有了低。
莲绛见艳妃脸上出现了慌乱,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其实,他当然知道十五一定要进来,而且是会不顾一切的进来。
可自己拦不住她,唯有能做的就是动摇艳妃。
艳妃目光陡然凌厉,“那女人,在故意拖延时间,等援兵?”
西陵离昆仑不到两日时间,这女人在降低他们的戒备心,然后带援兵赶来。此时,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看到莲绛眼底闪过的惊愕,艳妃更加确认,她的确猜中了十五的想法。
“贱人,还想玩花招。”艳妃声音颤抖,突然掏出那把明晃晃的刀,锋利的刀尖抵着莲绛的脸,“她不进来是吧,我有的是办法让她进来!”
“刚刚你让唐家堡堡主当着她的面抽打她下属,她都无动于衷,你觉得她还会进来?”
艳妃手腕用力,那抵着莲绛脸的刀尖顿时溢出一条血丝,从他脸上蜿蜒而下“那是她下属!如果,此时被吊在城楼上的人是你呢!你觉得,她会不会进来?”
莲绛眼底狠狠的盯着艳妃。
“当然,我才不会将你就这样挂在城门上。”她刀尖沿沿着那血丝游走,眼神疯狂,“我要用你来慢慢折磨她,让她没有等到援兵之前,就崩溃在城内下。”
她目光落在莲绛的锁骨之上,眼底露出一丝狠戾,“如果我将你双手砍下来,你说,她还无动于衷么?然后再将你双腿砍下来,你说,她还能安然坐在雪地里调息吗?然后我再剥了你这张脸,你说她还会不会进来?哈哈。”
“莲绛,我早就想好对付她的方法了!她会不得好死。”
刀尖落在他唇边,那血顺着而下,将他干裂的唇染了色泽,那一瞬间,他原本就绝艳的脸陡然生辉,看得艳妃不由一震。
她挪开刀尖,手指捧着他的脸,眼底涌出与方才阴狠截然相反的温柔和深情,“莲绛,你如果肯陪在我身边,像以前那样,说不定,我会大发善心,让她死的痛快一些。”
莲绛眼底涌起一丝厌恶。
“如果你拒绝我!”艳妃挑眉,面容扭曲,“我就会将刚刚所说的一切,全都附加在她身上,即便是她死了,我都要将她尸体鞭笞,在你面前将她剁成肉酱,然后喂养我的这些蔓蛇。”
“你……”
莲绛盯着艳妃,见她突然止住笑声,“你可以考虑两个时辰。”说着,她突然抓起莲绛,将他放在方才那轮椅上,推着到了门口,又上了那个机关楼梯。
进去之后,莲绛发现,里面还站着身穿蓝色华贵衣衫的人。
看那衣衫边角绣着的唐字,莲绛一眼认出,那是唐门的标志,再看那人,腰间带着不菲的玉佩,身形魁梧高大,面容深邃刚毅。
这容貌和唐四娘有几分相似,看样子,这便是那唐堡主了。
只是,他目光呆滞,双手垂在身侧,看起来十分怪异,一看就知道此人被艳妃下了惑蛊。
艳妃得意的笑了笑,对唐堡主说,“你现在就想办法打开城门,无论如何要逼她进来。”
“是。”唐堡主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去。
艳妃拉动机关,将莲绛又带到了高台之上,打开窗户,指着西北方,“你就在这里欣赏那贱人如何死在你面前吧。当然,如果唐堡主把她引不进来,那就只有委屈你了!”
说完,将扣在莲绛身上的四条链子固定在里面,又检查了一番,她开动机关下楼。
那人身穿深蓝色衣服身材魁梧高大,一张轮廓深邃刚毅的脸上却有着怪异呆滞的神色。
唐堡主回来时,看到独孤镇主一群人正愁眉苦脸的坐在大厅里,见他进来,如见救星一般,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唐堡主,你的人,大概什么时候能进来支援我们?”
唐堡主一愣,那封信虽然发出去了,但是来回此处好歹要半个月。
他正了脸色,“大家为何这么问?”
“堡主方才出去时,我们重新讨论了一下,那妖女怕是在拖延时间,等着她的救兵然后来向我们复仇。”
唐堡主眉心一跳,“这就是我之前担心的,所以我一直在逼那个妖女进来,但是,她没有动静。”
“不是还有一个犯人?”柳家堡堡主道,“到时候我们稍微打开一条城门,然后在里面斩杀那犯人。据说它们死后会变成狼,若那妖女不进来,就直接将它皮剥掉!”
“你们这也……”独孤镇主站了起来,沈家人忙拉住他,“独孤兄,刚刚你也赞同那妖女定是在拖延时间等援兵,难道你真要看我们都惨死?那妖女这么残忍,我们怎么能对她的人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