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阴天,天气水蒙蒙的,拢着一层纱,雨欲滴未滴,像一个隐忍着眼泪的少女。碧水幽幽,像是一个巨怪的眼睛,船夫的桨摇一摇,眼睛眨一眨,搅碎了一圈圈光波。水色苍茫,在阴天瞧过去,有些泠泠的冷。像一个柔媚的姑娘,生了气,眉目间透出了一丝凉意。
一条窄窄的小船上,安贞拖着腮,望着远方,翩然掠过的水鸟,一动一动。风撩起了她的长发,好像要带走它们一样,牵着那一根根黑色的丝线,四处张扬。
“很美,是不是?”
罗永浩坐在安贞对面,亲昵的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捋顺了,问道。
“啊?”安贞好像从恍惚中醒过来,询问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人。
也许是衣服穿少了,思想全部用来感受寒冷;也许是心事极重,没有闲情逸致来端详这湖水的柔媚的模样。
“你心不在焉,想什么呢?”罗永浩依然微笑着,他笑起来依然那么好看,安贞不由得一阵心酸。
“我早就说,苏俄佛阿只能保证他三个月身体无恙,现在期限到了,我也无能为力。”
安贞想起巫女的话,心头愈发沉重了。从海上获救之后,安贞就再也没有见过巫女和补乐,拉姆三兄弟也不知所踪。杨影子继续回去经营自己的“失忆画廊”,但却嚷嚷着要找到师傅鬼锁王。罗永浩从新回到了学校当体育老师,自己则失去了工作,秦风依然是医生,但现在已经成为他们最亲密的朋友。临走的时候,安贞曾要求巫女想办法,再救救罗永浩,但是巫女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初生的太阳渐渐由一个小圆点变大,巫女越来越虚弱,补乐害怕巫女收到光线的伤害,他们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分道扬镳了。
安贞最后看见的,只是补乐抱着巫女离去的背影。她想,这个只能出现在黑夜里,像黑夜一样神秘的女子,也许要回到她遥远的家乡,再也不回来了!
安贞微微摇了摇头,嘴微微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此时,秦风拿了两杯酒过来,递给他们,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安贞,别担心了,明天美国专家就来我们医院做学术交流了,到时候,一定能治好的!”
罗永浩也显得信心十足:“安贞,我相信,我的命没有那么脆弱!来打起精神!”他首先举杯,安贞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和他们干杯。
他们三个人,此刻所在的位置,是秦风那间建在湖中心的大屋子。安贞心情不好,罗永浩特意约了秦风这个活宝,带着安贞来散心。患了绝症的是他,备受折磨的却是安贞,罗永浩心中十分愧疚。
秦风能说会道。善于调节气氛,又安排了美味的晚餐,招呼他们在船上吃饭。虽然是阴天,但是却未下雨,这一个星期天,多亏秦风的殷勤招呼,安贞过得还算可以。但是她心中始终隐隐的不安,她有一种预感,恐怕现在的医学,也救不了罗永浩。如果自己有能力,也许会像先生一样,把心爱的人冰冻起来,等着医学发达了再将其唤醒,逃过死神的追捕!
“真是可惜,尚老爷子在的时候,咱们却没有让他帮着看一看。”秦风想起这件事,急得直跺脚。
“是啊,谁能想到,他会突然消失在一面墙里。当时总想着,我的身体还不碍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先把要紧的事解决了再说。”罗永浩的语气倒是很悠然,但是也掩饰不住内心的遗憾。
尚希望的医术简直可以起死回生了,但是他们却错过了这么一个机会,现在想想,真是后悔莫及。
“都怪我!无缘无故招惹了补乐那样的人!”安贞咬着嘴唇,气恼的说道,筷子举起了一块肉,却又放下了。
“不怪你。你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会想方设法找到你的。这是你的血液带给你的命运。”罗永浩把那块肉夹起来,递到了安贞的嘴边,安贞只好吃了下去。
安贞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的脉搏,喃喃道:“也许,石教授真的可以用我的血来救永浩!”
她们在海上获救的时候,石教授醒过来,看到安贞之后极度兴奋,并且表示只要安贞愿意和他合作,将自己体内的鲜血供他研究,一定可以救罗永浩。但是罗永浩因为石教授的这个提议差一点杀了他,他才不敢再提。上岸之后,石教授就不知所踪,秦风也告诫安贞,一定要小心这个人,他可是为了研究不择手段。
安贞想起了边剑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的那一幕,至今怕的发抖,自然不敢答应石教授。安贞难过的看着罗永浩,轻轻的说:“边剑曾把我的血输给快要死掉的小白鼠身上,它们又活了!他说过,如果给他一些时间,他的专业知识加上我的血,一定可以研制出……”
罗永浩突然打断她,看着她的眼睛:“安贞,长生不老药是传说,你不要被他骗了!”
秦风突然咕哝了一句:“我看教授有可能……”。罗永浩狠狠瞪了秦风一眼,对安贞说:“你胡说什么!我就是死,也不愿意你再被他们像是小白鼠一样研究!”
秦风的确从石教授那里得到过三粒药丸,这药丸对于缓解人体衰老有着极为出色的功效,就是依靠这药丸,他救活了已经被宣布死亡的大富豪王志。所以对于石教授的研究,秦风并不怀疑,但是他却对老师的那种狂热有些害怕。尤其是他关心安贞,就算是老师的研究可能救活罗永浩,但是如果关系到安贞的安全,那么无论是自己还是罗永浩,都不会接受!
“别说这些了,烦恼的事留给明天吧!这顿晚餐,要吃的无忧无虑,干杯!”秦风又开始给大家倒酒。
到了晚上,天气依然阴着,但是璀璨的灯光弥补了月光与星光,湖水看上去倒是比白天还要美丽一些。水因为光线不足而变得清远悠深,如一个蒙了面纱的黑子女子,偶然闪烁的光像是她美丽的双眸,清寒逼人,不如白日那么容易亲近了。灯火亮的地方,把水燃得摇摇曳曳,魅惑多姿。
秦风指着水波斑驳灯火璀璨的夜色说:“别担心了,我们都从海底密封的试验室逃了出来,害怕小小的癌症?来,我给你们讲一个笑话,提提神。”
安贞和罗永浩放下筷子,都拿起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看着秦风。秦风咳嗽了一声,开始讲道:“我们医院有一个护士,打针技术很差,她没事就找人练习扎针。有一次,看见一位熟睡的病人,她打算练练手,一针又一针,不知不觉从头打到脚……就在她香汗淋漓想再找位置打针时,病人一跃而起,大声呼骂:‘你特么真当我睡死了?从头打到脚!’这个护士吓得落荒而逃。第二天上班,院长握着她的手说:‘医院唯一的睡了8年的植物人被你打针给治好了!’”
秦风刚刚讲完,安贞和罗永浩就哈哈大笑起来。他一得意,也跟着傻笑起来。眼神一直瞅着安贞,安贞笑起来的酒窝十分动人,秦风心想:“为了这个笑容,再怎么样,也要治好罗永浩!”
大家正笑得开心,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秦医生,真是会享受啊!住在这么优美的地方!”
秦风放下了酒杯,一边问:“谁啊?”,一边四处大量,却没看见什么人。他嚷嚷着“见鬼见鬼”。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十分洪亮,因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见隔着很远的距离,一时还看不清这个人的面貌。安贞却听着耳熟,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来得是谁!
罗永浩却是推断出来的。他能听得出,这个人有着深厚的武学根基,才可以在水面上将声音传得这么远。
安贞和罗永浩几乎同时回答:“补乐!”
秦风“咦”了一声,向水面望去,仍是什么都没有,一副大大不相信的神色。
这么晚了,为什么补乐会突然出现!罗永浩即刻站了起来,凝目注视着远处,神情十分戒备。
安贞也站了起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说:“经过那件事,只怕现在他不再是我们的敌人,你不用这么紧张。”
补乐和巫女同时被先生困在海底,对于这个效忠自己的手下,先生根本没有任何怜惜,安贞相信,补乐现在已经不会再为了先生的野心而伤害自己。
但是罗永浩却知道,先生所控制的组织,只怕内部极为严密,补乐对于先生的忠诚,也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上次他们可以逃出海底,可以说是两个人不计前嫌合作才能成功的。但是合作过,并不代表彼此就是朋友,不得不小心。
转眼间,一条轻快的小船如鱼一样,划过水面,停在了秦风的船前。
那船很小,仅供3-4人,木制,有点像是个公园小湖上供游客游玩的小木船。船也十分简单,并不像秦风的船装饰的华丽,几乎没什么装饰,小小的船舱却挂着一个暗暗的帘子,天色台湾,也看不清楚帘子的颜色。船还没有停稳,一只素手掀开了帘子,一个女人走了出来。罗永浩看到那只白玉似的手,立刻放松了警惕。单单看那只手,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的手,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那女子低着头,围着一个十分宽松的围巾,像是阿拉伯女人一样,披着一件黑色外套。她一跨出船舱,就低着头,谁也看不清脸。
安贞三人都以十分奇怪的神色看着那女子,那女子一步跨上秦风的船,抬起头来,一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刹那间盖住了船上所有的灯火,也点亮了整个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