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熠嘉当即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耳根子说:“我送姑娘吧。”
她轻笑,低下身子一手撑伞,一手将散落的珠花小心拾起。
“真好看。”她忽然赞叹道。那边的老妇听了笑道:“今日多谢二位了,姑娘若是喜欢,便让你心上人明儿来这取便是。这几颗珠花沾了不少泥泞,不敢脏了姑娘的手。明儿我再去取些漂亮玩意过来。”
老妇人的摊子也收拾好了,几人眼下正在一处茶馆避雨。小二端上几杯热气腾腾的茶上来,三人捧着去了去寒意,也开始找些话题聊了。
赵熠嘉听到那“心上人”三个字之后倒是十分窘迫,心里头更是如有一头乱麻。看到康礼缘依然气定神闲与老妇闲聊着家常,他又如坐针毡起来。
“雨小了,我便离开罢。二位贵人今日的帮助和款待,贱妇感激不尽。”与那面善的老妇告辞之后,忽然窄小的茶间里只剩下二人,一时竟相对无言。
他偷偷瞟去一眼,她正低头慢慢饮着茶,一点要说话的意思都没有,于是他也低头不语,离她虽然不是很近,却能嗅到从她那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清香。
蓦地,只听佳人幽幽一叹。
他急问:“姑娘,何事忧心?”
秀眉微微蹙起:“将军长年不在京城,对京中局势自然不知。我说了只会徒添将军的烦恼。”
“你怎可如此说?我虽自幼离京,二十得返,也许过不了几个清静日子又要策马平乱。但是对这京中的局势,我并不会比你们少了解。”
康礼缘静静地看着他,道:“将军在外平乱的功绩,小女也不会比别人少了解。”
一时,赵熠嘉哑口无言。半晌,他忽而一笑,叹道:“你啊。”
“将军可知道为何中秋宫宴皇后娘娘指名要我去吗?”佳人单手托着下颚,微微侧头。
“莫不是想为你择门婚事?”
康礼缘是当今丞相与长公主之女,纵使当年长公主如何不愿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室,但如今这情形,又另当别论了。
“对啊,只是我猜不到是太子还是言郡王。”
他当即开口否定:“不可能是言郡王,他这些年来游手好闲,从未得到什么人的重视过。”
“得到重视的人都死啦。”
康礼缘轻轻松松吐出这么一句话,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她凑到他身边,对他耳语道:“将军你说,他们皇室的男子是不是都有一种怪病,都活不了太久——”
“你这话可别到外面说!”他吓得捂住了她的嘴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
那双清澈的眸子似乎洞察了一切,她淡淡一笑,对上赵熠嘉疑惑并带有询问的眼神。“我只跟你说。”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道:“我送你回去吧。”
“我想吃阳春面。”
“呃,好吧,不过等你吃完我就送你回去。”
“你也一起啊!”
无奈之下,他一一答应。但没想到,吃完面以后,女孩又拉着他去茶楼看戏。雨也渐渐停了,梨园戏子也唱完了。正在打盹的他被轻轻摇醒,果然是她略有不满的表情映入眼帘。
“呃,我错了,以后一定认真看。”
“也不是呢,对你来说,这是很无聊啊。”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还想再玩一会儿。”
“不早了,大小姐,早点回去吧,你哥哥还等着你呢。”
“好吧。”
一高一矮的背影并立离去,忽然,女孩回过头看了一眼某处高阁。
“公子,戏班子已经打赏好了。”侍从禀报完后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那月白色的背影没有丝毫动静。
终于,那看上去没有任何生气的身影微微动了动,一句话飘过来:“她玩的开心吗?”
“看上去很高兴,吃了阳春面,看戏也看得很认真。不过似乎淋了点雨,打了四个小喷嚏。公子是要送药过去吗?”
“不必了,她未必会接受,再说长公主还会缺药吗?”萧懿辰起身,微微活动了下手脚。
“盯着那边的人还能联系到吗?”
“今日的书信断了。”
“这一步断了,希望她不会蛊惑赵熠嘉来对付我吧。”他自嘲地笑笑,“不过,阿缘似乎没有这么见识浅短呢。我的女孩,你在想什么呢?”
康礼缘回到府上之后,笑容灿烂着与赵将军告别,转身却是失魂落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阿缘,阿缘,怎么样?”见她进了院子,王乐怀扔下毽子让那些丫环自个玩。
“放心,计划完美实现。”她神色疲惫,推开朱门回到自己闺房。
“怎么了?”王乐怀有些诧异,不由得跟过来询问道。
“没事,我想自己静静。”
看得出来好友满腹心事,王乐怀关切道:“那你好好休息,如果实在有什么想不通,一定不要憋着。”自小一起长大,此时她知道好友需要的是清静。但她也知道好友最喜欢的就是把心事憋着。
起初康礼缘与她说这个计划时,她是十分欣喜的,这说明她的好友十分信任她。另外,这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虽然欺骗了某个人的感情。但是,如今会有哪个男子会对一名女子钟情一生?多少男人三妻四妾,抛旧爱崇拜新欢。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即便今日动了情,又怎会一生守候?
可惜,王乐怀没想到的是,她想错了。很久以后她才想明白,自始至终,她并不懂那个男人。
紫烟缭绕从香炉升起,一点一点燃着沉默的时间。大门紧紧合着,风从绮窗探进撩拨着珠帘。蓦地,茶几旁的女孩沉沉叹了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
前世,她这样子问过萧懿辰。
当时,夜烛高烧,红袖添香,他正在苦苦思考如何应对她设下的棋局,闻言却是一笑,道:“大概就是明知你给我设局,还是会傻傻走进去吧。”
他现在又在做什么?看出了她的局但还是会傻傻走进去吗?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戏子的吟唱似乎仍在耳边响着。
也是他特意安排的么?
只恐输赢无定局,治由人事乱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