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碎片般得落在丛林间,即使是下午时分,在穿过繁枝茂叶之后也所剩无几。拉第斯山脉,就算是在边缘地带,也是昏暗而潮湿的。
丛林间隐藏着一个不大的湖泊,蓝色的湖面平静的就像一块幕布。忽然,有一群水鸟从湖岸边飞掠而起,点破水面之后又消失于林莽间。
水面泛起涟漪,很快又趋于平静。
湖岸边有一颗粗壮的柳树,倒垂的柳枝下,丽蓓卡靠着树干坐着,她撑着脑袋,聚精会神地看着身旁的杜七。
杜七正在给一只被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的野兔子做最后一道工序:拔毛。
他拔得很认真,那一丝不苟的小眼神就像在干着什么天大的事。
“哎,”丽蓓卡伸平双腿,将撑着脑袋的那只手拿了下来,“你说……我父母能接受你吗?”
杜七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仍旧低着头吭哧吭哧地拔着毛。
“跟你说话呢!”
“嗯?什么?”
“我父母啊……”
“哦,”放下手中的兔子,杜七叹了口气,“我看够呛……”
“那怎么办呢?”
“妈的!反正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他们还能怎么办?难道把我砍了?”
“什么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搞不好他们就把你给砍了!”
“哼!”杜七努了努嘴吧,“不说这个了,先填饱肚子要紧!嗯,我给你把四条兔腿上的毛都拔干净了,等会儿你就吃这些,剩下的我吃。”
看着举在眼前的兔子,除了四条腿是光溜溜的,其余地方还是毛茸茸的,丽蓓卡的心中一暖,也不再去想那不可知的未来,柔声道:“你呢,你的那些你怎么不拔干净?”
收回手,杜七笑了下,“我可以将就,但是你,你是我杜七的女人,不可以将就!”
丽蓓卡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杜七,似乎感受到了这个男孩那双眸子里的温情,心头咚咚跳了几下,脸颊上也泛起一抹微红,无比羞涩地笑了一下。
这腼腆的一笑看在杜七的眼中,瞬间就让他有些痴了。像他这种没经历过什么情事的少年,能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如此腼腆地对自己笑,杜七的心中早已柔情泛滥,看向姑娘的目光也不禁火热了起来。
“你,你盯着我看什么?”
“好看。”
丽蓓卡的脸颊更加红了,仿佛还烫了起来,她不由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脸颊,微微埋下了脑袋:“弄你的兔子去吧!”
“嘻嘻……”杜七一乐,“我杜七也是有媳妇的人咯……”
狠狠拍了一下杜七的后脑勺,“谁,谁是你媳妇!”
……
日暮西沉,夕阳穿过茂密的枝叶,磕磕绊绊地洒在湖泊上,仿佛为它涂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微风袭来,倒垂的柳枝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个年轻人靠着柳树坐着,男孩搂着女孩,女孩的脑袋轻轻地枕在男孩的肩膀上。
面前是一个劈劈啪啪作响的火堆,火堆上是一只被烤成了金黄色的兔子,从焦嫩的肉里挤出一滴金色的油,落进火堆里,“噗”地一下火苗又旺了几分。
“好了!”杜七站了起来,拿起兔子,用匕首割下一条兔腿,递给了丽蓓卡。
“来,小心烫……哦对了,撒上盐。”
看着丽蓓卡轻轻咬了一小口,杜七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怎么样?”
“好吃,你也快点吃吧。”说完丽蓓卡深深看了杜七一眼,“其实……虽然你长得不太帅,但是笑起来很温暖,就像……你看……”
顺着丽蓓卡手指的方向,杜七抬起脑袋,看见有一束夕阳正穿破树枝,温暖地洒在脸上。
“就像这个时候的夕阳。”
湖水静静,篝火暖暖,爱情就这么生根发芽了。
……
当太阳彻底地沉入遥远的山脉中时,篝火旁的两个年轻人,啃着兔肉,没心没肺地笑着。
就在两个人吃到一半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问候。
“我很抱歉,打扰了两位幸福的时光,请问……”
这声音有些低沉,语调是最纯正的大陆官话,听不出一点乡音,就像是教养十分优秀的贵族,如沐春风,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感。
树林里一个人影缓缓走了出来。
这人身姿挺拔,披着一件蓝色的长袍,长袍上印着一些赤-裸的女人,乍一看,有些淫-荡,再仔细一看,倒是十分有艺术气息。
他缓缓走来,步履轻盈,走至身前,一个标准的躬身礼。
“如此春宵一刻,我却冒昧打搅两位,实在有失礼数,只是饥饿难耐,又闻到有这番烤肉之香,便再也挪不开步子了……请问……两位的兔肉,能分我一点吗?”
说完,他露出一个非常潇洒的笑容,看这样子,好像成足在胸,眼前的两个人怎么也不会拒绝自己似的。
杜七和丽蓓卡都有些愣神,倒不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家伙一上来就是讨吃的,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家伙的相貌,实在是太奇特了!
如果分开看他的五官,那么每一样都是天底下最精致的。
匕首般的眉毛,宝石般的眼睛,挺拔的鼻梁骨,薄薄的嘴唇……
可惜,这些精致的个体,很遗憾地,全部挤在了这个家伙脸上的最中间,也就是说,它们之间的空隙实在是有些小,比起正常人来说,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美感全无,乍一看,这个家伙就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
好像觉得这么盯着眼前的人有些不太礼貌,丽蓓卡清了清嗓子,“不,不用客气,随意享用吧。”
这个人浅浅一笑,潇洒地在篝火旁坐了下来,“没有向两位作自我介绍,又是我的失礼。”伸手接下丽蓓卡递来的一只兔腿,他闻了一下,“实在是太香了!”却没有着急下口,而是继续说道:“我的名字叫卡夫卡……哦,请不要露出诧异的目光,因为我,是一个游吟诗人!”
“噗……”从这个名叫的卡夫卡的家伙出现到现在,杜七一直都在忍,在听到这个家伙说自己是个游吟诗人之后,杜七再也忍不住了,一大口口水喷了出来,“哈哈哈哈哈……游吟诗人?”
放荡的笑声打断了卡夫卡的动作,他将塞进嘴边的兔腿又放了下来,挑了挑眉毛,“嗯?这位小兄台,请问,我的职业有这么好笑吗?”
“别笑了!”丽蓓卡拍了一把杜七的脑袋,旋即对着卡夫卡微微欠了欠身子,“卡夫卡先生,您快吃吧!”
“哦,这位美丽的小姐,您不用对我使用敬语,我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游吟诗人……从这位小兄台的笑声中,我已经听出了许多……”卡夫卡捏着兔腿,语气中充满了落寞,然后他不再说话,闷头啃了起来。
杜七耸了耸肩膀,好像感受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自称是游吟诗人的相貌奇怪的卡夫卡语气中的惆怅,他略带歉意的看了一眼丽蓓卡,然后低声说道:“呃……卡夫卡先生,您既然是一位游吟诗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卡夫卡听到这个问题,忽然站了起来,他举起双手,就这么在篝火边上转了一个圈,那卷起的长袍就像一只飞舞的天鹅,然后他捧起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纯净的大自然,会带给我最美妙的灵感!你们知道,灵感对于游吟诗人的重要性,就像是精神力对于魔法师。所以,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求灵感!”
然后他看向杜七和丽蓓卡,瞳孔中闪烁着火一般的光芒。
“……”
听完这一番言论后,丽蓓卡其实还好,因为她以前也接触过一些游吟诗人,甚至在盛大的庆祝活动上,父亲还会请一些有名的游吟诗人来到家族的宴会上吟唱几句,而那些有名的游吟诗人中,有些还是非常有本事的,他们的学识甚至不亚于某些老学究。
但是,对于土鳖杜七来说,游吟诗人在他的观念里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难道不是笑话吗?整天说些神神叨叨谁也不知所云的鸟语,到底是想怎样?靠嘴皮子能拯救世界吗?
所以,这个时候的杜七非常无语,他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卡夫卡先生,”丽蓓卡摇了摇脑袋,“虽然这里是拉第斯山脉的边缘,但是也很危险啊。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卡夫卡又坐了下来,他的那只兔腿已经啃完了,然后他看向杜七手中的半个兔身子,“请问……”
“拿去啃吧!游吟诗人!”杜七将吃了一半的兔子丢了过去,努了努嘴吧,你这个牛逼哄哄的游吟诗人,不还是要吃老子烤的兔子?
“唉……”卡夫卡叹了口气,“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当然知道这里很危险,但是,你知不知道,理想的力量有多大?”
啃下一口兔肉,卡夫卡继续说道:“我卡夫卡可不想与摩加迪沙里那些可恶同行们同流合污!那些在摩加迪沙里混吃等死的自诩游吟诗人的家伙们,简直就是我们这行的耻辱!”说着,卡夫卡非常愤怒地吐出了嘴里的一根骨头。
有一个词异常吸引杜七的注意,他不禁出声道:“摩加迪沙?”
“哦,抱歉,我又失礼了,如果我猜得不错,小兄台是波西米亚人,而这位漂亮的小姐是罗莎人。简单点说,摩加迪沙是一座三不管的城市,或者说,是一座罪恶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