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铃铛
我踮着脚,尽量不发出声音的走了过去,想把他手中的酒壶拿走,看正闭眼睡的人是何反应。但一想太缺德了,就厚道地收回了手。好心帮他把披散的头发绾好一个美美的少女发髻,顺带从我头上拔下几根今早他插我头上的簪子,插在他的发里。算是对他今天的胡说八道的小惩。远远看着,真的好像一副美妇醉意图。
我无良的笑了。
见有一个粉衣少女婀娜地走来,就捂着嘴忍笑,跳进了草丛里。
多日前,我人在天翎教,多日后,我人却在了遥远的西城。当真是世事变化,捉摸不透。偷偷欺负过后顾青城,我又没了一天闲荡的目标。感觉脚步飘飘忽忽的,整个人就像个行尸走肉在人世间游荡。于是,我决定掉头,去宴席里吃点东西,让肚子填满了,减少这种飘忽的感觉。
也许是缘分这种东西的执着。原本离了十万八千里的人却会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在某处相遇。当听见林子后狗熊的一声爆吼:“谁干的?”我一个哆嗦,脚步不自觉地滴流滴流加快了遁逃。与我擦肩而过的是笑面虎花无眠,与我相遇的是拉着我套近乎的卿雨,而被我偷看的人,却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的葬天歌。
我想继续向着席宴的步伐,但脚还是不听使唤地停在了那处,只隔着一层不厚不浅的绿见那处的风景。
他是背朝着我的。所以与他交谈的男人的音容笑貌我是看得及其真切。当看见他拉着那人的胳臂,用严厉地声音命令:“弟弟,不要胡闹了,快些随我回去!”时,我笑了,不知是看得通透后了然的笑,还是心塞地疼痛后的悲极而笑。
总归,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可怜人。
武林这种东西啊,里面的水太脏,许多的尔虞我诈,利害得失太过伤人神。简简单单最好。我啊,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市井小民,承受不了这些阴谋厉害,也承受不了生死两茫的痛楚。
我向后退了一步,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不管那处的风景多么的熟悉,我都不会再有留恋的想法。
.....
花府的流水席一开就开了三天。卿雨似乎是铁定要缠着我问清楚了,一见面就会拉着我到别处,脸颊红扑扑地问我和她的青城哥哥的事,每次我都会以各种借口逃开。今日离开时,她又拉着我,问我何时和她的青城哥哥成婚,她何时可以吃到喜酒。我嘴角最近这几日吃了太多的东西,有些不够利索,就这么尴尬地处在那里,见顾青城一脸冷傲的双手背在身后向着马车走去时,我趁机借他遁走了。
“这几日,卿雨问你我们之间的问题,你如何回答的?”我从瞌睡中猛然醒来,一脸惊诧的看着他,没想到在马车上和我沉默了那么久的人居然会在马车行驶在半山腰上时突然打破沉默,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
我摇摇头,“没问什么,我也没回答她什么。”作为诚实的孩子,我实在是编不出我和他之间的那些爱恨情仇,相爱相杀,只要想想,我都觉得恐怖无比,随后扪心自问一句:“我怎么会对一头狗熊下得了口?”
“是吗?”他皮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了窗外,也不作他问。我被他问醒,一时没了睡意,也看向了窗外。“你说,在这荒郊野外的,如果把我们中的一个人扔在这里,要多长时间才会被人发现尸体呢?”夜半迷糊,他坐在草地上抬头看着头顶的圆月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一时找不到答案。又无心回答,我摇摇头,“不知道。”谁会遭遇这样的事?反正那个人不会是我。当时,我是这么想的。但显然,顾青城有着一张乌鸦嘴,说好不灵,说坏就灵。
记忆最近的那一刻是一个侍女恨毒了的表情,还有坐在那里不停捻佛珠的顾母。原以为她只是个急着想要孙子的年迈老母,但这样的大家族里怎么会有如此单纯的人?我抬头看向窗外,没有比此刻更想狗熊,更希望他能快点出现。
红的如同艳丽火焰的背影。似乎记忆里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这个穿着。可事实不是这样的。葬天歌要我好好地跟在他身边做侍女,现在我跟丢了,或者是被人强行给孤立了。不知道狗熊会不会着急的到处找我呢?
踩着万千枯骨,尔虞我诈才稳固的家族地位,是不能单纯的活着的。即使本性是善良的,但耳濡目染了,受到伤害了,也自然会变得心性恶毒,被他人的污血玷污了精神。即使所剩无几的良心在作祟,也只会捻着佛珠,干着恶事,自欺欺人的认为这样会赎罪罢了。
我是这样解读顾母捻佛珠的行为。从荒野里站起来,我拍了屁股上,后背上的灰。还望了一眼四周。
顾青城的乌鸦嘴显然不是全灵的,因为我现在是活碰乱跳的站在这个荒野里。
胡乱地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醒来后的脑子里全是北城的大街小巷,还有北城里生活着的人,尤其是义爹爹的那张笑脸,不论身体里的毒如何致命,我现在只想找匹马,连夜回北城与义爹爹相聚。当在林子里又乱走了一段时间,我才找到了城池。进城的第一件事,我问了一下这里的守城士兵这是哪座城池。
但他似乎以为自己是个雕塑,一动不动地不肯回答我的问题,于是我就干脆进了城,询问其他路人。可问了许多人,都不愿意告诉我这是哪里,最后还是一位卖菜的婶婶热心肠地告诉了我:“这里啊,是丰都。”我一听,完全不认识这里,就继续追问:“那这里离烟城山庄可远?”
婶婶爽快地回答:“不远,就隔着一个城区的树林子,从这里徒步走半天就到那里了。”
我“哦”了一声,转身想走,突然想起来该和这位热心的婶婶说一声谢谢,于是我转身补了一句“谢谢”就看见了一辆马车迎面而来,擦肩而过。
当帘子掀开时,我看得真切,是葬天歌。他似乎也看见了我,眼神瞟了我一下。因马车走的快,不知他脸上是何表情,但是我知道我的脸上是一脸的惊讶。身边的婶婶赶紧拉着我的肩膀,和我挪到了路边,她担惊受怕地拍拍自己的胸脯:“哎呀,刚才真是吓死了,差点被撞了。我说你这个小丫头人看起来挺精灵,怎么反应会这么迟钝,如果那马车再靠近几分,你可是要被撞飞好几里,香消玉殒的。”
她开始责备我的不是,但我现在显然是被刚才的人给吸引住了,我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问婶婶:“您可知刚才路过的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
婶婶一听,一脸惊讶:“小姑娘,你居然不知道丰都公子?”
“什么?”我愣了一下,“什么丰都公子?”何时葬天歌有了丰都公子的称号?
她以看一个山区长大,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的眼神瞅着我,啧啧有声:“小姑娘你居然不知道丰都公子,那可是我们丰都最英俊最富才华,门第最高的公子,在他十八岁那年以极好的文采击败了那年的京城状元,从此一鸣而红,所有人说他如果愿意,会是个状元…..”
后面的话我只觉得聒噪,现在,我知道了一件事,魔教教主葬天歌在这世上还有一个身份,是叫丰都公子。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双重身份的人….认识他两年,今日,我才知道他还是丰都公子。
一正一邪,所以说啊,他才有了双重个性,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可怕性子。
当婶婶眉飞色舞的说着他的人生经历时,忍不住诽腹:他不禁文采好,还武功好,制毒厉害,同时还是武林忌惮的魔教天翎教的教主。
当与他眼神相对时,我已警铃响起,在这个城里,我怕自己再多待片刻,就会被他秘密命人带到他身边,那么才获得的自由又很快失去了。
强硬地打断婶婶的长篇大论,道了一声谢,我看见旁边客栈门前圈着一匹马。本觉得偷别人的马实属不君子行为,但一摸口袋,我又默默地告诉自己:非常时期可以用非常手段。
于是果断地牵走了这匹马。骑了上去,趁着马的主人还没有发觉之前,策马离开。我觉得我实在是太聪慧了!自恋地在风中凌乱的笑。“喂,小马,你叫什么名字?”觉得这马实在温顺,就低头问了它的名字。许是这马有灵性,喘了一声,似乎告诉我它的名字。
因为是要回北城,所以必须穿过这片林子,路过烟城山庄,一路向北走。在林子中,觉得这马不错,就孩子天性地低头问了它一下,它也似乎回应了我,按理说是没有人声的,可偏偏这个时候响起了一个清朗的男音:“它的名字叫铃铛。”
我笑得快活了:“哈哈,铃铛,这么女的名字,难不成你是母的?”随后,我傻愣住了,等等,怎么会有人回答我?
左顾右盼,却没见着这个说话的人。
那个清朗的声音也笑了:“是啊,你这小毛贼可真聪明,它确实是匹母马。”随后一阵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口哨声,这匹马就前脚抬了一下,像是得了命令一般,掉头往回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