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先生之死
(第一节)
话说大秦武威2年,公元1650年年初,清军早于头年按照协定退出关内。
易铭进入南京,就住于江宁织造府内,思沅、怡晴及魏如是等,全部住进织造府内西花园。
易铭开始不知,这江宁织造府就是曹雪芹祖上三代居住过的地方,也是曹雪芹诞生的地方.红楼梦中,大观园也以此为原型。同时,这江宁织造府还是后来康熙、乾隆下江南时的行宫,据说康熙六下江南,其中五次就住在这里。
不过易铭看来,这时候的江宁织造府并不如后世奢华雅致,规模也不大,和自己在遵义的王府差不多。
易铭本想住江南总督府,那钱虎乙早早的就安顿好了,数次禀告说那儿大气,可作为易铭将来的皇宫。
易铭也听进去了,只是后来去见思沅,这女子喜爱西花园,说清净雅致,住进来就不打算走。易铭自然舍不得她,于是就便宜了钱虎乙,以总督府为他江苏一省宗务、政务、军务署衙。
易铭在南京刚过了年,在北京主持大局的蒋赤信、郑可望、李过、吴能奇等,已数度发报,说自清廷退出关内,恢复中华,大秦威服四海,大王德披海内。且北京安定,万民感念天威浩荡,特恭请易铭北上,早日登极大宝,垂拱天下……。云云。
而关于易铭是不是要北上,舆论反应不一,在南京一地,早有士绅官商,力主大秦以南京为帝都。竭尽全力,动员各界请命,江南各地劝进易铭登极的奏表、请愿书、********册,如江上浪涛滚滚而来。
易铭一直未表态,见易铭似犹豫不定,这江南各界代表,无比着急,于是就想方设法,极力阻止易铭北上。
朱信、秦任、钱虎乙、许铎等似乎也赞成,几个天天在易铭面前念叨,说南京历来所处繁华、地理要冲,更为数朝故都,钟山风雨、龙盘虎踞,有王者气象。更兼文学之昌盛,人物之俊彦,山川之灵秀,物产之富庶,丝毫不输北京、西安。还说这有明一朝,洪武皇帝不也选择以此为帝都么……。
以上种种,令易铭烦透。他绝没有在南京定都的想法,这并非说易铭不喜欢南京,而是出于对天下局势的考虑。
李千秋对他说过,这定都北京,有利于加强北部疆域的控制,两百多年前,明成祖定都北京,不惜天子守边,就是为此。否则,外族入侵之际,这朱家后世子孙,鉴于北部无关紧要,这疆域可能早就退到黄河之南了。
易铭自然赞同,所以打定主意,这大秦国都,一定要在神圣的北京,何况大臣之中有如此想法的也不少。比如顾炎武就说,凡是以南京为帝都的朝代,大多短命王朝。
易铭不迷信,但他那个时代的首都就不在于此,所以,他权衡再三,决心已下,决意北上。
这日,易铭走进西花园,他本想告知思沅、怡晴及琦玉,让她们作好北上准备。
刚进园,见陈沅、思沅、怡晴、七艳及琦玉都在,只是陈沅以手巾频频擦拭眼泪,旁边众姐妹不住安慰着。
见易铭进来,众女子赶紧行了礼,那陈沅啼妆满面残红,越发楚楚动人。易铭心里奇怪,赶紧问道:“姐姐,谁惹你生气了?”
琦玉代为回答道:“大王,这王府内,谁敢惹她生气。是刚才得到消息,说周兴侯夫人养父过世,夫人感念当年养育之恩,所以难过,哭着呢!”
易铭这才想起来陈沅纷繁复杂的身世,于是说道:“这儿离苏州也不远,何不回去看看?”
听易铭如此说,众人大感意外,其中最为激动的,不是陈沅而是思沅,但见她朝易铭靠过来几步,问道:“大王,此话当真?”
易铭见她依旧身着素服,但清丽气质,超凡脱俗,易铭竟看呆了,他喃喃说道:“妹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思沅激动万分,握住陈沅双手,兴奋叫道:“姐姐,大王说了,准我们回老家去看看。”
那陈沅也感动不已,虽然还在掉眼泪,但内心更多则是欣喜,所以就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
琦玉一旁又问道:“大王,夫人也要前去吗?”
易铭看了琦玉一眼,心想:你这祖宗又要管起我家里的事情来了,又见她似乎也想出去散散心,就说道:“前头资政电报说将从海路到南京,与本大王汇合后一并北上,他南下需要些时间,这段时间我也想出去走走。眼下在苏州驻守的是周文秀,他发报说苏州形势安好,秩序恢复正常,所以我也想要去看看。你们在场的,一个不落下,全部都去。”
琦玉兴奋不已,早又施礼感谢道:“谢大王,奴家也想去苏州无锡走走看看。只是奴家想问大王,什么时候动身?”
易铭笑道:“吴总管迫不及待呀!我也是如此,这样,你们作好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发……。”
大秦大王巡视苏州,周文秀不敢大意,沿运河两岸,派遣军队一路护送,南京盐商,早准备好了十数条大船,一行浩浩荡荡,时走时停,如此十几天,方才到了苏州城。
这苏州一地,从来让易铭向往的,不过是桃花坞。
桃花坞在历史上多有兴废,最早是农桑之地,到宋熙宁年间,梅宣义在此筑台冶园,柳堤花坞,风物一新,称“五亩园”,又名“梅园”。绍圣年间,枢密章楶在五亩园南筑“桃花坞别墅”,占地七百亩,章氏子弟在此基础上又广辟池沼,建成一座庄园式园林,人称“章园”。《吴门表隐》誉其“园林第宅,卓冠一时”。梅、章两家为世交,梅宣义子梅采南、章楶子章咏华,仿效曲水流觞典故,将两园池塘打通,建双鱼放生池,一端通梅园的“双荷花池”,一端通章园的“千尺潭”。当时郡人多于此春游看花,一时鼎盛。
宋末兵变,梅园、章园废圮不堪。元以后,桃花坞又屡有兴建。明弘治年间,著名画家唐寅以卖画所蓄,购得章楶的桃花坞别墅,取名为“桃花庵”,并在四周种桃树数亩,唐寅亦自号“桃花庵主”。
唐寅曾于弘治十一年(1498年)乡试第一,但在会试时因被人所累而下狱。唐寅由此厌恶官场,鄙薄功名,从而放浪形骸,足迹遍及名山大川。他曾治印一方,号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他晚年隐居桃花坞,常与文人墨客聚饮,客去不问,醉便酣睡,很是洒脱。
苏州城外桃花坞也因为唐寅写了一首《桃花庵歌》的缘故,深深地印在了易铭的脑海中,歌曰:“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易铭与随行男男女女,在桃花坞流连一天,到了日暮时分,方才回城。
这周文秀,早就于府衙大堂,盛宴恭候,他召集了苏州一地士绅名流都来赴宴。
易铭对于这些陌生面孔,均未放在心上,所以敷衍了事。大概见大王兴致不高,周文秀暗暗着急,其时有亲兵跑来,对他附耳这么一说,周文秀这才兴奋起来。他走进易铭,也附耳对易铭道:“大王,方总理方大人带了冒襄、侯方域、陈贞慧几个求见大王,大王要不要见见?”
易铭正无所事事,听得这“明末四公子”都叫方以智给凑齐了,如何有不见的道理。
易铭看了一眼周文秀,赶紧说道:“快,快宣进来。”
听得这名满天下的四个怪才一并到了,大堂上人人惊异,顿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不一时果然走进来五六人,为首之人,却是方以智。
这方以智带着这一行男男女女,不出意外地给易铭跪下磕头,称罢“大王万岁”,易铭客气地叫起来,这一干人方才起身。
席间早有识相的,腾了座位,一概拥挤着坐下了。
易铭素闻四公子大名,只是除了方以智,其他一个对不上号。易铭就对方以智及大堂众人说道:“方先生,久闻四公子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当属难得,你是不是要引见一下呀?”
这方以智早就安顿好了的,就单等易铭来请,所以听罢易铭这一说,他自然站起来,指着身边一人,对易铭道:“启禀大王,微臣未得王令,不敢擅自引见。这位是素有“天际朱霞、人中白鹤”盛誉的如皋冒襄冒公子……。”
那冒襄此时冲易铭俯身长揖施礼,易铭也抱拳回礼。易铭见眼前冒襄,时年四十来岁,大凡因为这几年经历坎坷,所以那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轻浮形象,难寻踪迹,倒多了几分成熟又落魄的意思。这人长得也相貌平平,口鼻之间有蓄起了乌黑的胡子,下巴上则早就美髯飘飘了,看上去有点不修边幅,哪里有“人中白鹤”的感觉。
易铭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原来是辟疆先生啊!久仰久仰。”
那冒辟疆连连说道:“在下见过大王,惭愧、惭愧!”
这冒辟疆还未坐下,方以智又指着另外两人,则是侯方域和陈贞慧,易铭又说了好些客套话,这两人自然惶恐荣幸之至,不断谦逊。
方以智引见完四个,对余下众人,却不介绍。
易铭见随行有美女一人,低头一言不发,只偶尔一双美目,偷看自己。
易铭起初并不知道她是谁,不过一想便知,这个应该是董小宛无疑。
见这女子坐于冒辟疆身后,易铭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易铭又说道:“辟疆先生,那是尊夫人吧?怎么不给我引见引见?”
易铭如此一说,大堂众人均感觉诧异,未曾想易铭如何对冒夫人感兴趣,不过众人目光所至,都知道了答案。原来那董小宛,二十七八岁年纪,眉目俊秀、妖娆万状。她这秋波流转、神韵天然一般的模样,竟然好些人给看傻了。
这冒辟疆亦是一怔,但他顷刻起身,对易铭道:“大王,正是拙荆,姓董名白,字青莲。”
易铭知道她除了叫董小宛,还有其他名字的。心想:你这女子,我们那年代戏说你和顺治还有一腿,据说顺治因你死了,就出家当了和尚。朝中大臣,苦劝不听,八头牛也拉不转来,可见你都把人家顺治迷恋成什么样子。
易铭一阵的胡思乱想,那董小宛早站起身,给易铭行万福礼。易铭抬手,让她免礼,看了几眼,见她倒有几分姿色,心里却想:你比老子的思沅可差远了,比怡晴也逊色不少。要是顺治和你那些事儿都是真的,这顺治也未免太脆弱了,恐怕连审美观念都有问题。
易铭心里想着,嘴里头却客气说道:“辟疆先生,你可真有福气,身边有这么个才艺出众、能诗擅画的大才女为伴。”
那冒辟疆赶紧谦虚,说道:“大王客气,要说诗词,天下谁敢与大王争锋。大王诗词文章,雄浑大气,立论精辟,放眼天下,世人不敢比。在下前几日吟唱大王诗作《攻占江宁》,尤其英雄气概,古今难得。”
易铭也客气地谦逊一番,又说道:“我听说冒夫人尤其擅长古琴,不知是否有耳福,如若尊夫人不介意,可否抚琴一番,以助酒兴,如何?”
他这么一说,虽然客客气气,却简直命令一番,董小宛、冒辟疆如何敢不听从。其实易铭要董小宛抚琴,源于他不想和这冒辟疆讨论什么诗词。
这董小宛只得取过古琴,于大堂之上,兴致勃勃,弹唱一曲《胡笳十八拍》,据说是蔡文姬所作。
易铭起初不知道,只钱虎乙赞许不已,又不合时宜,妄加评论,易铭才懂得了,这才没有出丑。
董小宛退而入席,易铭见大堂众人,本就“下里巴人”居多,刚才人家来了一曲“阳春白雪”,众人也不管听得懂听不懂,却鼓掌吆喝起哄,唯恐表现得无知。
易铭也不能免俗,事毕,觉得要对董小宛夸奖听一番才妥。于是易铭说道:“辟疆兄,尊夫人这一曲“胡笳十八拍”,移琴于声,浩然怨气。有诗云:“汉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客归。尊夫人字青莲,那李太白也号青莲居士,本王以为:尊夫人可谓女中太白,了不起!了不起!”
董小宛见易铭盛誉有加,如何感受,赶紧出来跪拜一番,自然不敢承受。
易铭见眼前董小宛,此刻容光焕发,自有一番味道,心想:前头隔得又远,老子眼睛又不好,没有看仔细,这会儿近了,看得真切,原来还真是美人儿。
他想着是不是要对这冒辟疆等,委以一官半职,笼络在自己麾下的。眼见董小宛出彩,易铭突发奇想,觉得这董小宛通音律,诗文也不错,叫冒襄藏在家里头,是为可惜,不如将她委以重任,安置在大秦一朝。
他只想了一会儿,就有了主意。于是说道:“各位,前头资政大人说,将来我大秦得了天下,建议成立“大秦音乐学院”。我见没有适当人选,于是搁置了。今日见了辟疆先生贤伉俪,本王有了主意,本王决定:委任辟疆先生伉俪为“大秦音乐学院”正副院长,专司组建教习乐坊等要务,辟疆先生意下如何呀?”
冒辟疆不料易铭这么个意思,受也不是,推也不敢。还是方以智聪明,他对冒辟疆夫妇道:“二位,大王隆恩,难道不受?”
这夫妇两个,如何敢不受,方以智又说道:“老兄,照我大秦体制,你这个院长恐怕是个正部级,在下羡慕都来不及呢!恭喜恭喜!”
这冒辟疆夫妇,这才满心欢喜,领命谢恩。易铭本来想委任冒辟疆做点正经事,无奈这家伙先前举止轻浮,还闹出“***”一般的事儿。
原来他与陈沅,阊门横塘、一夜之情,可这冒辟疆逢人就说这等艳事儿。他自谓与陈沅一夜春宵,********,一点也不顾及人家名声,这点让易铭尤其反感。
易铭又委以侯方域、陈贞慧要职,鉴于这两个文章写的不错,早已名声在外,所以这侯方域被任命为文联主席,陈贞慧掌管作协,可能考虑到冒襄还有几分才情,于是又给他加了个官儿,让他兼任文联第一副主席。
众人对易铭安排,均大感意外,其实侯方域、陈贞慧两个,只名头响亮,就包括冒辟疆而言,也未见得文章写得有多好。好在几个官儿都当上去了,下半辈子大可躺在这职位上,衣食无忧。甚或拉帮结派、广收门徒,假以时日,桃李满天下。由于占据文化阵地顶层,将来或许可博得个一代宗师什么的,这多好!所以任命一下,三人欢喜,众人都朝贺连连。
众人还有恭维董小宛琴艺的,易铭突发感慨,说道:“各位,这“胡笳十八拍”,不止浩然怨气,另当警醒目前之世人。昔日文姬归汉,抛夫别子,虽然义无反顾,却让人实在伤感。本王每每想到这里,就会想到:彼时天下,满清横行之际,那沦陷之地,恐怕有不下千千万万个蔡文姬。你们说,是不是?”
易铭这么一说,大堂之上,那夫子士绅,大多经历了这几年兵乱的,无不嗟叹连连,不少甚至黯然神伤、潸潸泪下。
一阵的花天酒地过后,易铭兴致高昂,不觉多喝了两杯酒,感觉头晕目眩,赶紧和众人拱手告退。怡晴及几个侍女上来,自然扶着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