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早有秦任安顿好了李侔住所,那本是秦任自己的府邸,他见李侔一行实在无处安顿,于是秦任只好自己割爱,主动让贤,况且府内下人,也分拨一半,慷慨奉上。
易铭劝不过,就只好同意了。这秦任还和琦玉协商,又从女营,调拨了不少妙龄女子,充入府内,以作差遣。至于吃穿用度等,也是考虑万全、妥帖周到。
这李侔由此,算是欠了秦任一个大大的人情,多年以后,这秦任不得不庆幸这会儿的明智之举,这是后话,这里自然暂且不说。
欢迎宴会依旧在易铭府邸举行,热烈而隆重,易铭邀请李侔和他共坐上位,李侔坚决不受,自己强行到分列两排的座位里头去找。
李千秋见了,强拉李侔,坐在自己身边。李侔坚决不受,起身往更下面走,又有赵龙甲、朱信等拉着起身想让,李侔同样拒绝。
这场面让易铭一时竟没有了主意,不知怎样才好。大厅内众人还在客气地喧闹着,易铭无奈,和李千秋对视了一眼,于是李千秋站起身来,示意众人肃静,然后朗声宣布了头一晚上和易铭商量的决定。
众人听李千秋说道:“各位肃静、肃静……。”众人不敢再吵闹,终于安静下来。
李千秋走到李侔跟前,拉着李侔左手,边走边说到:“主公和我,还有龙甲、朱议长、秦总理等已经商议过了。将军前些年来,和制将军一起,带着我们这一帮人马,出生入死,转战千里。可以说功不可没,没有将军,就没有我们今天这样的局面,弟兄们说是不是呀?”
堂上有一些先前故旧,立即表示赞同,均齐声说:“是啊!”
李千秋拉着李侔,在易铭右首位的座位坐了下来(文臣都在右边)。这大堂里只有易铭坐的地方要高出所有人几级阶梯,那是商议定了的安排。
李千秋这时又说道:“有鉴于此,主公决定,任命李侔将军为我黔北政务院第一副总理大臣,排名在方以智、顾炎武、尤华、许铎等之前,主抓外交工作,此决定即时起生效。”他见众人并未有何不满和反对的意思,又道:“你们还不鼓掌为********庆贺吗?”
李千秋话音未落,大厅响起一阵子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李侔再三推辞,坚持不受,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心里想:这可不是当年了,沧桑巨变、时过境迁。三弟作为主子高坐在大厅正中,下面都是他的臣属。自从自己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已然身不由己,从此也不例外成为自己弟弟的臣子了。而自己身份特殊,在这种情形下,可一定要头脑清醒,低调做人,更要夹着尾巴做事,才是正道。
他这样想着,于是内心惶恐,不敢接受任命,可哪里缠得过众人劝说,易铭也坚持再三相劝,李侔就同意了,心里却想:安排我尽做些不着边际的买卖,他们可真想得出来。
宴会进行正酣,易铭及众人正在赛酒,那王夫之也喝得七八分到位,站起身来,高声朗朗,说道:“主公,在下有话要说……。”
堂上众人,闹哄哄正各自为战喝酒,听了王夫之这么一说,都安静下来,想看看这夫子搞什么名堂。
易铭对站着的王夫之道:“先生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王夫之说道:“今日是我黔北一地大喜之日,李侔将军千里跋涉,终至兄弟重逢,刚才一番谦让,名分已定,可谓皆大欢喜。而各地首长、各路统帅,也云集一堂,正是商议大计之时,在下有几句话,不说不快,不知主公及众兄弟以为如何?”
易铭见他说话间藏头顾尾,有点不爽,就示意他说,同时堂上有急性子的,早嚷嚷不已,催促方王夫之快说。
王夫之不慌不忙,向易铭长揖一礼,又遍视全场,这才说道:“诸位,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如今我黔北一地,吞并四川,气势正盛,已然初成气候。但时下世人,却不知自身所属,也无法自称。说我们是义军吧!大明其势甚微、社稷几近倾覆,我们造的是谁家的反?清廷虽然势大,毕竟外虏,但总不至于是造的清狗的反吧?九州之地,本就我汉人天下。这个老百姓有一句话,叫皇帝轮流做,今年到谁家?在下以为唐宋元明,都是几百年天下,如今斗转星移,该十八子坐拥天下了。所以在下斗胆,请主公据川黔立国,早日登基大宝,然后东征北伐,鼎定天下,诸位以为如何?”
一席话讲完,大堂之上,早就人声鼎沸,不少人跟着瞎起哄。
易铭见这会又要来逼他当皇帝,赶紧说道:“不行、不行!”
他看着李千秋,意思是让他赶紧站出来引导一下舆论导向。
李千秋却不待易铭示意,早就站了起来,那大堂众人见李千秋起身,有话要讲,就都安静了下来。众人深知,这李千秋乃是个实权派,他的意见非同小可。举凡黔府之地,大小政令,他签了字,才敢下发,这资政虽然不是宰相,然而李千秋作用,则几乎宰相无异。所以一干人等,自然更加侧耳倾听。
岂料李千秋所讲,却意外地附和王夫之,李千秋说道:“先生高见,我亦有同感,这个此一时彼一时也!去年盛夏之际,范旷范老先生就力主主公临朝称制。只是那时我军势微,情势不甚明朗,而今主公兵精粮足,是到了驱逐鞑虏、荡平天下的时候了。只是这个还得从长计议,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听了李千秋大嘴一开讲出的话,易铭惊讶不已,心里想:你这怎么也糊涂起来,也经不住这些夫子酸儒的鼓动,硬要把老子往这“皇位”上推。
于是易铭又是一阵的反对,但事已至此,哪里还由得着他。见事情已不可掌控,易铭只好一声不响,冷眼观察众人高谈阔论。
那范旷坐在右边最后一排,听见王夫之“旧事重提”,早就兴趣盎然,按捺不住,正待要猴急猴急表态,抢着这劝进之不世之功,但王夫之棋先一着,范旷一时半会话插不进去。
王夫之见这事儿有戏,于是又娓娓说道:“在下以为,主公姓李,李者,出自理氏,理征是也。为颛顼帝高阳氏之后裔,尧时,皋陶曾任大理一职,其子伯益被赐为赢姓。所以主公这一支,也可能是赢姓后裔。唐时皇族,也出自陇西李氏,就往前说,陇西李氏自秦开始,就是著名的世家。家族里涌现过西汉飞将军李广等人物。而《旧唐书》和《新唐书》中,则称唐朝皇族李氏是老子李耳(又名李聃、老聃)的子孙,十六国的西凉开国君主李暠是其远祖。因此,主公又当为唐室正统,按理应定国号为“唐”,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王夫之刚说完,那范旷终于坐不住了,只见他起身道:“王先生之说法,在下不敢苟同!”
王夫之听了,也不气恼,对着范旷道:“哦!请范先生赐教。”
范旷道:“老夫以为,这个国号“唐”好是好,妙是妙,然而秦为水德,汉为火德,所谓黑水而赤火。阴阳五行,古时讲究相生。而有明以来,却讲究相克,要定为“唐”,则唐为土德,而明为火德。主公要是沿用大唐名号,是为土德,听说满清为水德,有所相克,所以不妥。在下以为,应另择其妥当国号,当为水德更为贴切。这相生相克,要紧得很,就说清廷吧!据说原为金,后来改国号为清,是为水德。至此,明朝总是敌他不过,就是这个道理。主公本就赢秦之后,秦者,水德也!水亦克大明之火,尚黑,所以在下建议定国号为秦,且朝野上下,自此应崇黑之色。何况我大秦与满清,同为水德,不过他那是辽河之水,浑浊不堪不说,还小气局促,难以驭我华夏。咱们这如同长江,浩浩荡荡,排山倒海,奔腾万里,气势不可阻挡,我们这个专司克他……。”
这范旷一番奇谈怪论,堂上众人不敢辩驳,一个个频频点头,深以为是的样子。易铭见这范旷说来口若悬河、头头是道,有点非“秦”不可的意思,回头亦征询李千秋意见,李千秋却不答,只是点头,看来应是认可了。
易铭没有主意,望见李侔,似乎有话要说,于是易铭道:“二哥以为如何?”
那李侔回避着易铭直视的目光,也站起来,小心说道:“这个嘛!这个范先生言之有理,只是在下觉得,我李家本河内博爱县人,族谱明载为理利贞之后裔,至于与赢姓渊源,已不可考。所以至于国号称为秦,是否妥当,在下以为还需商榷。要说国号嘛!我以为是不是可定为“震旦”!是否妥当?请诸位酌定。”
李侔抖落出老李家渊源,自然颇有说服力,只不过这“震旦”二字,放在这里,有点另类,旁人竟一时无话可说。
眼见讨论进入死胡同一般,这黄宗羲就起身附和李侔,说道:“********大人高见!在下深以为是。这震也,疾雷也!烨烨震电、雷霆万钧。我震旦就当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天下。这旦者,晨也!眼下我震旦一朝,不正如旦望一般,有了个无比辉煌的开头吗?********大人见识精绝,在下佩服,敬请主公定夺。”
他这么一说,那左边武将之中,就有几个听得懂的不太情愿,其中陈步明胆大,走出座位来到大堂中央,说道:“主公,各位同僚,卑职以为,哪里有个什么朝代是两个字儿的,历来不都是这个这个夏商周秦、汉魏晋唐宋元明吗?这震旦说起来拗口,听起来刺耳,似乎不妥……。”
陈步明话未说完,谁知顾炎武插话道:“陈总长、陈督师,你有所不知,这个震旦的国号,在下初初听来,也觉得颇有几分不同凡响。其寓意深远、名头响亮,至于国号有两个字,也不奇怪,亘古以来,就有中华、华夏、九州之自称,主公开天下之先河,也是可以的。”
陈步明见易铭颇为倚重的顾炎武如此一说,不敢争论,也知道自己斤两有限,辩不过顾炎武,只好鸦雀无语。
大堂热闹非凡,主要在大秦和这震旦国名上争执不下,不过随着讨论的深入,“大秦”国号逐渐占据上风。
好在易铭和李千秋以为:这样闹哄哄的辩论下去,没完没了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安排范旷、王夫之、顾炎武等文臣,让他们下去之后,尽快形成统一意见上报。
这大堂文臣武将,见易铭表态,资政附和,自是不敢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