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望着悠木消失的身影,眼睛痛的干涩,却流不出泪来。当那些沉重的回忆一瞬间涌来时,当见到眼前被白雪覆盖的雪昆仑时,她早已流干泪,如今悠木消失在眼前,她只觉得心已经痛得麻木,脑海中一片茫然。
这时忽听低低的笑,穿过昆仑极寒的冰雪与冷风传来。那笑声厚重而沉闷,阴鸷狠厉的笑又像是低吼,震天动地铺面而来。
云珠一时觉得大地连着整座山都跟着震颤,回头间见远远的一头高大浑圆的凶兽奔跑而来。
巨兽的四足有石柱粗,身上黑红色的皮厚韧粗粝,背上生着两对丑陋的黑色肉翅,虽然有铜铃大的眼睛,却好像什么也看不见。
云珠忽然意识到这是传说中魔族的凶兽混沌。此凶兽虽有耳而不能闻,有目而不能见,但只要扇一扇翅膀便会生出无根业火。
云珠自知处境不妙,飞身欲逃,奈何几日来太过悲伤,身体已极度虚弱,此时捏决行云竟只能飞到低低的半空。
凶兽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却能清楚的感知对手的方向。怒吼着向云珠冲来,她转身在空中将将闪过,还未歇一口气,混沌调转方向再次袭来,挥动着如利刃的翅膀飞一般的擦过云珠,云珠御风躲闪,白色的袖摆一角霎时被混沌的翅膀削落。
狂风怒吼,划破的衣角瞬间没入风中。
云珠惊魂未定,行云逃去。混沌见两下还没有抓到人,愤怒发狂,低吼咆哮着扇动翅膀,霎时四道无根业火飞入空中,聚成一团。那团红色的烈火焰心却是幽暗的黑色,静静的在赤红的火苗中燃烧,残酷又诡异。
忽然混沌一声怒吼,半空的大火团瞬间散开,变作数十道火焰飞落四周,将云珠团团围住。
无根业火,遇水不灭,此时落到地上堆积的白雪上,依旧熊熊燃烧,未减分毫。而随着风愈大,地上开始还只是十几簇的小火焰,眨眼间就连成一片,如一片火墙般将云珠围在中间。
这无根业火凡人碰到,瞬间灰飞烟灭,即使神仙碰到,也会燃尽仙骨,直至仙心成魔。
即使是是平时云珠对付这无根业火已经很困难,而此时身体又极虚弱,御风已是勉强,要在业火与混沌之中逃脱简直是妄想。炎光烈烈如焦灼地狱,云珠只觉力气越来越小,额头上渐渐流下汗珠,口中低低念护体咒却怎么也凝结不起来。
混沌一声咆哮向云珠扑来,云珠此时若后退必然会碰到无根业火,若不退必被混沌所嗜。
她只觉到了绝路,大概此身便是如此了吧。醒来的第一天便是死去的那一天,也好。只是在昆仑脚下这样死去,她不敢去见父王。
忽听一声高亢的吼叫,响彻天地。
云珠转身间见另一只虎虎生风的雪白巨兽,双翼挥舞,呼啸着踏空而来。
那雪白的巨兽张口向混沌扑去,狭长锋利的牙齿瞬间深深刺入混沌的身体,饶是如皮硬如甲的混沌,仍是被撕开一道血口。混沌黑色腥臭的血滴落在雪地上,身形浮动吃痛躲开。
混沌此时已无暇顾及云珠,调转身形与白兽应战。
白兽所过之处冰封雪舞,地上的无根业火眨眼间熄灭了一半。
混沌不服,再次煽动四翼引火,白兽不等他的业火飞到空中聚集,怒号着一口寒雾喷去,业火登时被熄灭。混沌大怒,飞扑而来,巨大的爪子打向白兽。
白兽虽身形如闪电,奈何混沌速度也不慢,几下之内白色的皮毛还是被划伤,渗出血迹。
风劲吹,乱雪飞舞,白兽怒极冲天而啸,声音惊天动地,仿佛直震幽冥。随即飞身跃起,翅膀挥动,白色的爪尖陡然生出长有数尺的利刺,寒光闪闪,扑向混沌。
白兽尖利的獠牙咬住混沌的身体,如刀的利刺没入混沌的身躯,凶兽混沌登时血流如注。混沌哀鸣一声,忍着疼痛挣扎,反身一咬,白兽吃痛拔出爪子,混沌趁此机会再不顾其他,匆忙逃走。
一切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云珠几乎呆住。
那白兽见混沌已走,低低喘息,调转身形向云珠而来。此时她想御风而逃已来不及,浑身没有力气,本在为混沌被赶走死里逃生而庆幸,奈何来了一只更加凶猛的。
云珠拼命后退却跑不开,任命的闭上眼睛,半天却没有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那巨大的白兽,俯下身子,轻轻把一只前爪子搭在云珠的身前雪地上。
云珠惊讶的抬眼看着白兽,此时它已收了獠牙和尖利的爪刺,白色的皮毛上带着血迹,虽然依旧威武,但目光中却是温顺。她不解地望向它,细细打量忽然觉得这白兽似乎有点眼熟,像极了哪幅画上所绘。
白兽似乎明白云珠的困惑,发出低低的叫声,似人言,有些断断续续。云珠听了几遍方明白,那声音赫然是:“开明。”
云珠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巨大的白兽道:“你是……开明?”
白兽了然的点点头。
她一瞬那么难过,曾经托在手里的小开明,竟然已经长成这样威猛的巨兽吗?
“……带你。”开明挪了挪巨大的爪子,示意云珠过来。
云珠心中感激,从它的爪子爬到背上,紧紧抓住开明白色的皮毛。开明煽动双翼,一飞冲天。
飘飞的雪落在云珠的身上,她浑然不知,只静静的伏在开明背上。良久,开明在昆仑山不远的一处洞穴落下。
云珠明白是带她来此休息,她静坐下来调息了许久,方渐渐恢复仙力。而白兽此时也在舔身上的血迹,渐渐恢复。云珠起身,望望天色已该回仙界,道:“真的谢谢你,我要回去了。”
她转身间,听到开明兽低低的呜咽了一声,用爪子搭住她的裙角。
云珠恍然回身,仿佛又回到四千年前,它小时的那一幕。
“开明……无处去。”开明兽将头埋在雪白的皮毛中,自知曾经犯错,如今昆仑已被魔族占领,它只能在这里。
她忽然好难过,昆仑于她,剩下的真的不多了。开明已不能看守万方塔,而今只得屈居在此,她垂下眼眸,半晌伸出手道:“来吧。”
开明兽听后,眼睛忽然亮了,一道光飞入云珠掌心,仍是一只的小小的石兽模样。
云珠珍惜的收起,腾云回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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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苍茫的雾霭,她想了很多事。忽然觉得这些年,这些人,真真假假,难以琢磨。
她想到自己被父王关禁闭时,玄音来天云殿接她去天宫的场景。之后不到三日,昆仑灭亡。
她忆起玄音那日带她走时焦急的样子,与之后在仙界陪她的心不在焉,慢慢终于得知了一个自己一直不敢想、也不肯面对的现实:玄音来接她的那日,就已知道昆仑将有大难。
他在哪里听到这个消息,已不重要。只是明知昆仑将亡而不言,只是哄骗的把她接走。是何等深沉的心思,她不敢想。
若他当日肯告诉昆仑,一切又当如何?
救了她,不如杀了她。
云珠心痛到无法呼吸,这便是那个对她温柔低语的玄音。转眼间,恨到彻骨,竟也这般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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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珠刚到仙界,就远远见天门外天兵列队聚集,仿佛是应了什么命令召集而来。她心中有些不安,忽然好怕,四千年前的一切彷如噩梦,她真的怕一切再重来。
云珠急匆匆的来到东苍宫,甚至等不及跟仙娥通报呼就直奔到大殿,推门而入。见到青墨此时正稳坐案前,穿着墨色战袍,手中拿着兵符似在想什么,乌发完全束在头顶,眉头紧皱,薄唇微抿。
青墨见到云珠推门,拍案起身,声音中带着怒气道:“你去哪了?”
云珠被他的气势所摄,待反应过来忽然好难过,咬了咬唇终于坦白道:“昆仑。”
“你……”青墨刚欲责备,听到“昆仑”忽然一惊,怔怔的望着云珠。
“我想起来了。”云珠垂眸低低道。
青墨听后似乎有些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这时殿外传来仙官的声音,道:“启禀上神,天兵已在南天门前整装待发,待上神下令即可出征。”
“我知道了。”青墨回道。那仙官应诺退下。
殿内一时安静,云珠有些忐忑:“发生了什么?”
“刚刚东海传来消息,有魔族现身,我应命领兵驻守。”青墨望着手中的兵符道。
云珠忽然想到,魔族既然已破了镇魂灯的封印,很快就会从地下而来。
只是今日上神走了,她又要像四千年前那样,自己一个人在留没有任何亲人的地方吗?她忽然很害怕,怕这孤寂冷清的仙界,低着头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道:“求上神……带我一起去好吗?”
青墨怔了一下,望着此时的云珠,仍好好的在他身边,放下心。迟疑了一会,眼中忽然有了一丝笑意,道:“我何时说不带你了?”
云珠听后惊喜抬头,青墨望了望她,皱眉道:“这样不行。”随后朝她扬手一指,墨色流光划过。
云珠低头看去,自己的白裙忽然变做一身黑色的战袍,摸摸头发,也都被束在头顶。此时的她正是一个年轻英俊的随从小将。
青墨见此方微微颔首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