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无量寿,无量光,无量福……”
阿生爹一回到家就跪在神龛前祈求漫天神佛保佑自己的儿子平安无事。许思凡还是住在他家,寨里的人都愁眉苦脸,他也不好意思出去瞎逛。
生活还要继续,挑水劈柴、喂猪喂鸡,庄园里大把的杂事要做,以前有哑巴,现在哑巴死了,都落在阿生头上。葬礼后,阿生爹央求员外就让阿生晚上呆在庄园里,他认为庄园墙高门厚,总要安全些。员外本来是拒绝的,可想想多个年轻后生多份保障,就答应了。
天还没黑,寨民就回到自家,紧闭门窗,拨亮灯芯,全家人大眼瞪小眼,都不敢睡觉,害怕打个盹的功夫,就被莫名的东西拉入地狱。
庄园的一间厅堂点了八九支红烛,亮亮堂堂,把黑暗挡在门外面。正中一张黑漆木桌上摆了几碟小菜和一坛酒,王员外和堂弟王掌柜正在浅酌慢饮。厅堂的正墙上挂了幅蓬莱三仙的水墨画,画边斗大的篆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画下的木椅上坐着个面色阴鸷的老太婆,嘴里还在碎碎念:“贱人,便宜你一副上好的棺材,便宜你一副上好的棺材……”。她就是员外的老婆,也是死者小翠的婆婆。王掌柜木着脸,就当没听到,棺材是他提议给小翠厚葬的,他知道堂嫂是个吝啬鬼,可不想去触她的霉头。
“叫唤个屁!有本事你叫‘她’消停去,她最恨的就是这屋子里的人,今晚能把她送走,已经阿弥陀佛了,还计较一副棺材?”员外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呵斥道。
老婆子本想还嘴,可张口又不敢。自从儿子死后,她没少打骂儿媳妇,前几天还残忍的活埋了她。先是醉罗汉,后是哑巴,连续两晚有人死,寨里的人都说是她的冤魂在作祟。冤有头债有主,她这个罪魁祸首的恶婆婆能逃得过吗?今天是小翠的头七,民间传说“头七”魂会回到它生前的家,善终的至多托梦给双亲多烧点纸钱;冤死的就会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直到报了仇雪了恨,才会甘愿去走那黄泉路。
“好了,好了,堂哥,别生气。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我们千万别自乱阵脚。只要熬过了子时,以后就太平无事了。”王掌柜心里把他堂哥埋怨得要死,自己做的孽,还要拉上我,今晚能不能闯过还是两说。可他还要去安慰堂哥,免得鬼没来,自己人就把自己人吓死了。
“真的过了子时就太平了吗?”员外惶惶问道。
“是。都是千年传下来的老话,子时,鬼差会来把死了七天的孤魂拘走。这是地府的规矩,就是皇帝老儿死了都不能例外。况且我们按阎婆的吩咐,备了几样法器,她还敢来?”王掌柜安慰道。
地上放了盆黑狗血,门框上挂了面八卦镜,员外还不放心,手边放了把匕首。
“可我怎么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是不是‘她’就趴在我背后?”员外哭丧着脸。
听了员外的话,屋子里的人心中一寒,都打了个激灵。谁知道鬼魂是不是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九支蜡烛还是太少,早知道多点它几十支呢。
“我能看到你身后,你也能看到我身后,什么东西都能有,别疑神疑鬼。”掌柜大声说。
“阿生,外面怎么样?”这也不知道是今晚员外第几十次问坐在窗边的阿生了。
阿生闻声抬起头,眯着眼透过戳破的窗纸看了看外面,怯怯的说:“楼上没亮灯,院子里没动静。”
“那你再去搬一坛酒来。”员外吩咐道。
“堂哥,别喝了,再喝就醉了。”掌柜劝道。
“坐在这浑身难受,还有几个时辰,你要我怎么过?”员外摇摇桌上空了的酒坛。
阿生踌躇了一会,门外一片漆黑,他不想去外面。可他知道,要是不听员外的吩咐,少不了又要挨一顿拐杖,他只好提起油皮灯笼,硬着头皮打开门。一阵阴冷的风吹了进来,呜呜的像少女的哭泣,烛光摇曳不定,几乎熄灭。众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阿生冲了出去,须臾从偏房抱回一坛酒,等他回到椅子上,后背已被冷汗打湿。他又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人从来没觉得夜晚是如此漫长,就像乞丐在熬整个寒冬。老太婆打起了盹,员外和掌柜醉眼朦胧,连眼前是几根手指头都分不清了,只有阿生还有点精神。
“咯……”一声公鸡的啼鸣,犹如夜晚划过天空的流星,又如寒冬的春雷,随后是笼子里其它公鸡此起彼伏的叫声。众人心中一震,好像压在心坎的巨石突然没了。
“五更天了吗?”员外惊喜的站起来。
“五更天了!咳咳……”掌柜哈哈大笑,本来压住的酒劲冲上了头,不忍不住咳嗽。
“太平了吗?”
“太平了,早过子时了,堂哥你就把心放回肚子吧!奶奶的,腰酸背痛,辛苦了一夜,回去睡个好觉。”掌柜站起来,险些跌倒,还是阿生扶住了他。
天还没亮,阿生乖巧的送王掌柜到偏房休息。掌柜口渴,要了杯清茶。
员外催促着老婆快点收拾碗筷,就在他们准备回卧室睡觉的时候,阁楼二层的灯突然亮了,一个倩影映在窗纸上,手里拿着手帕,像是在低头哭泣。
“我死得好惨啊!”低沉的女声幽幽的传来。她终于还是来了,怎会轻易放过他们!
员外夫妇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心从高空坠进深渊。
“贱人,你害死了我儿子,还不放过我们,我和你拼了!”老太婆突然发起了疯,红着眼,猛的冲上楼去找她拼命。
“不要啊!”员外才来得及叫出口,老婆已冲进了木楼。
楼上“咚”的一声响,像是身体扑倒在地板上。二层的灯熄灭了,又陷入黑暗,再也没了动静。
员外着急的大喊堂弟和阿生,可他的声音仿佛石沉大海,周围没有任何回应,难道是他们夫妻被拉入异度空间?
员外不敢耽误,转身回堂屋抓起匕首,丢了拐杖,沿着楼梯爬上楼去。他头重脚轻,不知道是喝多了酒,还是心中太忐忑,只觉的整个楼都在晃。他跌跌撞撞进了房间,屋里模糊一片,借着微弱的星光,只见一个身影飘在空中,尺长的衣袖飘飘荡荡,她忽近忽远,还在“桀桀”怪笑。她的手指就要伸到员外面前,去掐他的脖子。
“贱人,我杀了你!”员外受了刺激,疯狂的操着匕首乱刺。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的手臂机械的用力,也不知道究竟刺了多少下,直到一蓬热血溅到他的脸上。员外瞬间清醒,停了手,身后突然亮起了灯,把室内照得透亮,他呆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匕首掉到木板上,员外伸出手去摸她的脸,可她歪着头,已经断了气。这哪是什么女鬼,分明是他的老婆,只是换了件翠绿的衣服。
“啊!”三声撕心裂肺的惊呼同时在楼上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