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对老子其人和《老子》一书作大体的介绍和说明。以《史记?老子传》为基础,结合其他历史材料,确认孔子确实曾经向老子问过礼,老子比孔子年长,是生活在春秋末期的人物,是道家学派的创始人。《老子》一书现在主要有三种不同的版本,传世《老子》,帛书《老子》和郭店楚墓竹简《老子》,郭店楚墓竹简《老子》只是一个节选本。
研究老子,首先应当对老子这个人和《老子》这本书作出一个说明。《老子》这本书是一部子书。子是对于男子的敬称,子书是以作者之名命名的书。著名的子书除《老子》外,还有《庄子》《孟子》《荀子》《墨子》《韩非子》等。
1. 老子其人
关于老子这个人和《老子》这本书,历史上一直存在争议,这种争议可以概括为三派观点:
第一派观点认为,老子是春秋时代的人物,比孔子要早。《老子》这本书,基本上体现的是老子的思想。
第二派观点认为,老子是战国时代的人物,《老子》一书形成于战国中期。
第三派观点认为,《老子》一书出现得很晚,它只是春秋战国时代各种学说的一种总结、遗说,这本书大概形成于秦汉之间。
关于这种争议,应当有一个基本的历史依据。这个历史依据,就是《史记》中司马迁对于老子的记述。如果后代的人,后代的思想家、学问家,发现司马迁对于老子的记述是错误的,那么我们可以纠正司马迁的观点。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历史证据,推翻司马迁对于老子的记述,那我们还应当维持司马迁在《老子传》中对于老子的说明。
那么,我们看一下司马迁对老子是怎么记载的,《史记?老子传》全文一共有五百多字。
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之史也。
接着讲到“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孔子到周朝的都城来,向老子问礼。老子对孔子讲了一段话,含有提示和教导的意思。孔子离开老子后,对他的弟子说:
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看见鸟,都可以看见鱼,但是关于龙,我们并不能有机会看到全龙。我们可能会看到龙的一角、一爪、一鳞,但是要见到全龙肯定很难。今天我见到老子,我就有这种感觉:老子,他可真是一条龙!
这种记述,本来是非常清楚的,但是在《史记》中,关于老子的事迹,还有两个说法:
一个说法是,“或曰:老莱子亦楚人,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
还有一种说法:孔子死后一百二十九年,秦国出现了一个人物,这个人物叫太史儋,“或曰儋即老子”。
这样就出现了三个老子:老聃、老莱子、太史儋。所以,有人认为,在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老子这个人已经不清楚了。
其实,问题并不是这样,司马迁为什么又提到老莱子和太史儋呢?
我们可以看出,司马迁做《史记》,有一种基本的史学的方法,这也是他做历史的基本原则,这就是:“信以传信,疑以存疑”。
就是说,司马迁认为真实可靠的,他就把它详细地记载下来;如果他认为是有疑问的,他会把它作为一个辅助的材料,把它作为一个附录,补充进去。
我们认为,这两个“或曰”,可以说是一个附录,是作为“疑以存疑”所做的附录,附加在《老子传》中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看来在历史上,在司马迁之前的时代,被人称作“老子”的,并非只有老聃一人,老莱子也曾被人称作“老子”,太史儋也曾被人称作“老子”。司马迁怕人们将这三人混在一起,故有这样一种记述。
在司马迁那里,这三个人原来就是三个人,司马迁并没有将三个人混在一起。在《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司马迁说:“孔子之所严事,于周则老子……于楚,老莱子。”表明老莱子和老子并不是一个人。讲到老子的时候说:“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讲到老莱子的时候说:“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说明司马迁在其他的地方,认为老子和老莱子,并不是一个人。
关于太史儋,那就更与老子没有多大关系了。后代的人总是把老聃和太史儋放在一起。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关于老子的记载有“老子西出关”。老子西出关的时候,那必然要向西行。而太史儋要到秦国去,也要出关。因为两个人都要出关,所以这两个人是一个人。还说“儋”和“聃”这两个字音相近,既然相近可以相通。这都是一些牵强附会之词。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关系,时间相距一百多年,把这两个人扯在一起,是没有道理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孔子向老子问礼这件事。很多人否认这件事。但是在历史上,在儒家的文献中,对这个事情也有比较详细的记载。比如《礼记?曾子问》中,就提到了孔子向老子问礼这件事。
如果有人讲,道家人士为了抬高老子的地位,说儒家的创始人孔子,还曾经是老子学生,向老子问过礼,这样也许会有争议。但是用儒家的经典《礼记》来证明这一点,也许更具有说服力。
我们知道《礼记》是儒家的经典,是《十三经》之一。在儒家的文献中,在《礼记》中,对于孔子向老子问礼这件事有详细的记载,这个记载是这样的:
有一次,孔子与老子助葬。助葬在过去来讲,就是在埋葬人的过程中,要有一个主持的人。也许是孔子走在前边,老子就向孔子发了一个命令,要他把队伍暂时停下来。为什么要停下来呢?因为当时出现了日食。
孔子在这个事情结束以后,就问老子:送葬的队伍一旦出发,在中途是不能停的。今天为什么要停下来呢?
老子向他解释说:诸侯朝见天子,都是白天走路,晚上休息。送葬也是要在白天进行。在夜间赶路,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奔丧的人,一种人是逃犯。现在出现了日食,太阳看不见了,那跟夜间有什么区别呢?所以按照礼的规定,我们应当在这个期间停下来,等日食过去了以后,我们才可以继续前行,这也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
孔子听了这样的话,觉得老子讲得很有道理。
有关孔子向老子问礼这件事,在这个事件之外,《礼记?曾子问》提到的还有三处,三处均提到孔子向他的弟子讲“吾闻诸老聃曰”,看来孔子向老子问礼,并非只是一次。
一次是说,他听老子讲过:依照礼制,天子、国君驾崩,则取各庙先君之牌位集于祖,一起祭祀;第二次是说,他听老子讲过,大夫史佚有子而死,因墓地较远,在征得周公同意后,将棺材停于宫中;第三次是说,他听老子讲过,周公之子伯禽,在居父丧其间,不得已而领兵平息叛乱,但这实在是不得已的事。
可以想象,孔子居周肯定有一段时间,与老子相见而问礼,亦不可能只限于一两次,定然有很多次接触。由此亦可看出,孔子问于老子的礼,基本内容大体上是有关国家和上层贵族的礼仪规范。但对老子而言,孔子这种对于政教礼乐的热心,显示出一种危险的倾向,所以老子不得不告诫孔子:
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史记?老子传》)
孔子与老子别,老子相送之以言曰:
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贵,窃仁人之号,送子以言,曰: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史记?孔子世家》)
据历史记载,鲁昭公24年,孟僖子刚死,他的儿子,年仅十三岁的南宫敬叔,向鲁国的国王提出:孔子是我的老师,他一直想到周朝的都城去观礼,但没有路费。我希望国王能够资助,赞助我的老师孔子到周朝都城去观礼。
后代有人对这一事件有不同的看法:认为南宫敬叔当时十三岁,并且他的父亲刚刚去世,他不可能跟随孔子一起去周朝的都城。
《史记?孔子世家》对这一事件,是这样记载的:
鲁南宫敬叔言鲁君曰:“请与孔子适周。”鲁君与之一乘车、两马、一竖子俱,适周问礼,盖见老子云。
“请与孔子适周”,意思是“请资助孔子适周”,并不是“请允许我与孔子适周”。这从“鲁君与之一乘车”等是可以得到证明的。南宫敬叔时年十三岁,刚刚遭遇父丧,不可能与孔子一起适周。因为南宫敬叔没有跟随孔子,所以孔子不可能适周,这样一种说法其实是有问题的。历史上只说南宫敬叔向鲁国的国王提出资助孔子,并不意味着自己一定要跟随孔子一同前往。
如果孔子适周这件事是没有疑问的,那么,由此引出的孔子向老子问礼一事,也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孔子向老子问礼这样一件事,并不损害、也并不妨碍孔子的崇高与伟大。因为孔子也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孔子还讲“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孔子好学多问,向一个比他年长的人问礼,这件事,并不损害孔子的形象。
很多人时常将孔子和老子对立起来,其实本不应当如此。我们在《论语》一书中看不到任何批评老子的语句,在《老子》一书中,也看不到任何批评孔子的语句。有人可能会说,《老子》第十八章讲:“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第三十八章讲:“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孔子提倡仁义礼智信,老子认为更应当提倡道德,因为没有道德了,所以不得不讲仁义了。“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不是说礼是社会混乱的根源,而是说,礼的出现,意味着忠信已经很淡薄而社会混乱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