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当无意间撞见那个该死的小欧追求你时,我就已经疯了。我无法控制嫉妒,无法控制自己失控的情绪,哪怕你一次又一次地说,你只爱我一个人。
我曾经试图引诱一下索索——这个一直暗恋并勾引我的女人——用来报复你,可是我做不到。我那么爱你,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替代,于是我只有报复他,那个该死的小欧。
所以一个月前,趁着你被丁小雨推下楼梯去医院简单住院的那几天,我去找小欧。我要惩罚他,给他点颜色瞧瞧,可没想到,就在我给他全身浇满盐酸看着他皮肤开始腐烂的时候,他居然挣开绳索。
他踢我,殴打我,拿着刀子刺我的身体,我倒在地上,双手不停地遮挡着身体,可是右腿已经让他踢断,右手也被戳了很多刀。更糟糕的是,他拿起那瓶盐酸给我迎头浇下,不但焚毁了我的脸皮,还烧坏了我的声带。我迫不得已随便抓起一个东西狠狠朝他刺去,那是一把刀,他死了,我却彻底变成了一个魔鬼,一个瘸腿的被毁容的声音扭曲的魔鬼。
自从看到地上趴着的那个人再也不能动,看着那摊鲜血慢慢地洇出,流到自己的脚下,看着自己手中的刀直直地坠落在地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再也无法辨认,我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一切都改变了。
有人告诉我,犯错误的代价是只能承受,不能弥补。弥补,意味着将以一个错误代替另一个错误,只会一错再错。
在杀了小欧之后,我是不是该马上通知警察,让他们将我绳之以法?我是不是该接受被一颗子弹结束自己生命的事实,来承受一个人被我杀死的错误的惩罚?
可我没有那样做。
我已经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我害怕你知道我杀了人之后就会离开,我害怕失去你,更不想让任何人占有你,如果非要以我的死亡作为一切的结束,我知道一种更美妙的死法:没错,那就是与你死在一起。
所以,我想到了这样一个美妙的游戏——“卡片”的游戏。为了这个夜晚的一切,我筹划了那么多,终于可以满足你的心愿,一间明亮的屋子,一架古典的钢琴。我将小欧的尸体藏在冰柜里,然后戴着一张已经毁容的脸,去惩罚那些对你不好的人,可惜我的腿已经残疾,唯一能制伏的,只剩下两个女人:索索与丁小雨。
我将被冷冻在冰柜中的小欧的脸拍下照片,修图修成了自己的脸——自己那张曾经完好无损的脸。那张脸因为强烈的嫉妒,的确已经死去,他不再接受你的拥抱、你的亲吻,他甚至无法正视你的眼睛,只有戴上面具,我才又变成我自己,变成那个永远爱你的阿涩。
我跟你说,五张卡片上有一个人决定着你能不能活下去。其实我多么想那决定权是第五个人,那个现在的“我”,那个虽然失去了脸皮却依然爱你的“我”;我多想你可以安静地听我亲口给你讲述这一切,可你却选择了第四个,一个曾经爱你但是已经开始伤害你的“我”。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切的答案,因为我是那么地了解你,那么地爱你,你也是如此。在设计好这个游戏的时候,我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从那一刻起,无论是我,还是索索或者丁小雨,甚至还包括你,我们都成了这个游戏中的小白鼠,各自做着属于自己的部分,我为了死在你的身边,索索和丁小雨不过是激怒你的一种手段,仅此而已。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真正魔力,每个人都会为那个自己正在疯狂爱着的人赴汤蹈火。
“我”爱你,你也爱“我”。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坐在小欧的尸体旁边,端详着他冰冷的脸,不断蒸发的冰气一点点散去,巨大的冰块晶莹透亮,他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其中,脸色在冰块里显得略微有点苍白。
自从杀死小欧的那天起,我已经整整20天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现在的我不光面容恐怖,而且身体残疾,骨瘦如柴,恐怕你再也不会认识我了。
我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却感到惴惴不安,此刻的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像他一样,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再也醒不来,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还活着。看着他闭合的双眼,我心怀忐忑地问自己:我究竟会不会有一天跟他一样,睡得那么安详?
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个天气晴朗的早晨,阳光温暖地洒在你身上,你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那首悲伤的乐曲,叫《死亡爱情书》。
我死了。
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
永远爱你的阿涩
尾声
Dear G痴傻地坐在钢琴旁,她的身边,到处喷溅着温吞的鲜血,那个黑衣男子蜷缩在她的身边,一动不动。
Dear G的手指几次伸向前,却都在小丑面具前停了下来,无论如何,她也没有勇气摘下那个面具,看看那究竟是一张怎样恐怖的面孔。
黑衣男子说,钥匙在自己的身上,于是,Dear G解开了他的黑色外衣,却看到这封信。
信的最后附着那第五张卡片,上面那个满脸是伤痕的苍白的脸是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那双忧郁的眼睛让人无比怜爱。
Dear G神志恍惚地愣在那里,身体一个声音反复地回响:我杀掉了自己最爱的人?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Dear G再次蹲下,手摸着阿涩的身体;他左胸腔处不断朝外溢出的鲜血流满整个脖子,洇在地板上,身体却还有微微的温热。
这个浑身白衣已经被红色染成血衣的女孩,精神已经完全崩溃,她跪在鲜血里,看着眼前这个蜷缩的胸口插着尖刀的男子,看着他脸上那个小丑的面具,看着他手中那张被毁容的面孔的照片。
这真是我最爱的男人?
Dear G缓缓地站起身,默默地走到窗边,她深深地吸一口气,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再次看向窗外,心里有个声音坚定地念起来:
阿涩,你以为你能控制得了我吗?你以为我爱你,就该对你言听计从?当读完你的遗书的一刹那,我突然明白,杀一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的孽障永远不死!永别了,不过我要告诉你,我一定会活着走出这个禁室!
想着,她幽幽地转过身,地上散乱着各种碎卡片,无法拼凑,每一张都是一块残缺的尖叫的脸。
钥匙在哪儿?
Dear G突然看见,阿涩那被鲜血浸泡的脖子上,隐隐约约有点银色的反光。她走到他的身边,再次蹲下,手指伸过去,在还带着一点温度的血浆里摸索,捏出一条银色的沾满血迹的项链,是的,上面挂着一把银色的钥匙。
女孩就这样俯下身子,双手伸到阿涩的脖子后面,去解开那项链的锁扣;那张小丑面具第一次离她如此接近,那两只红蓝色的眼睛仿佛正在凝视着她,对她说:别害怕,别害怕。
沾满血浆的手拙笨而颤抖着将锁扣解开,Dear G捏住那把银色的钥匙,在自己的衣服上蹭掉血迹。她根本不知道是谁在自己体内操控着自己,做出这一切的举动。她静静地走到门边,身后留下了一串凝重的血脚印。
银色的钥匙插进门锁里,轻轻地转动,微微的咔嚓一声,黑色的门被轻轻地打开。
你猜,里面是什么?
里面是一口水晶玻璃做的棺材。棺材上面放着一张照片,是她自己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温暖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的手指正在钢琴琴键上弹奏,哦,《死亡爱情书》。
Dear G,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你因为杀掉自己最爱的人,被惩罚孤独地与钢琴为伴,直到死去……
① 本文是我在上海完成的最后一个短篇小说。30楼是我当时住的楼层。
② 本文在杂志发表时,女主人公名字叫DEAR Q,现在改为DEAR G,不管Q、G,现实中都是同一个人。
③ Jigsaw、阿曼达均是电影《电锯惊魂》中的人物。Jigsaw崇尚以严酷的惩罚让人反省生命的真谛,给每个人重新生存的机会;他的徒弟阿曼达却觉得师傅的理论都是胡扯,死亡是某些人罪有应得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