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不到二十天又长高了。
他一辈子就喜欢平顶头:简单、精神。头发超过了自己理想中的尺寸就要处理掉。
他来到了自己多年喜欢的“胡思乱想”理发店,他办了年卡,店里所有的人都熟悉他。
先干洗后理发,理发店的程序大约都是这样的。
他在洗头女孩到来之前就摘下了眼镜,闭起了双眼。
头上有了洗发水了,又加水稀释了,女孩双手在他头上来回抓动,他在静静地享受这个过程。
倏地,他感到女孩的手法很娴熟,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女孩变着不同的手势抓洗,他闭目养神犹如体会到了过去曾有过的感受。
他睁开眼睛看看女孩有多大,但摘下眼镜看不清镜子里面的女孩。他干脆又闭上眼睛问:“你是刚到的吧?”
“是啊,我昨天到的。”女孩答得很快。
“你的手法很好,让我想起了从前。”
“谢谢!”
前几年每次来店里,他都是点名一个叫雨欣的女孩洗头。雨欣手法细腻,技术超人,从来不会有一点洗头液掉在客人身上。时间长了,洗头时他经常会同雨欣聊天,后来聊得很熟,很欢。不知哪一天,女孩突然离店了,他问了别的洗头女孩,得知雨欣结婚去了,从此他每次到店里再也没有遇上这么好手法的女孩了,他失望了好久。
干洗冲洗完后,又回到座椅躺下了。捣耳。
“你这些白发一直没染吧?”女孩边捣耳边对着他耳朵说。
他的白发来得早了一点。每次出差在外头洗头理发时,洗头的女孩都会说他的头发白了,然后煽动他染发,店里规定染发有较高的提成。他从不吃这套,平顶头头发短,长一点就会剃掉,染发不合算。他讨厌女孩不停地对他宣传染发的好处,他会骂女孩吃多了,这时洗头女孩才会停住嘴。
可耳边的这个女孩怎么问一句就不再说了呢?她又怎么知道我一直没染发?
按摩头部、捏手、按肩、捶背,洗头的一切程序结束了。
“好了,你是要王勇师傅给你理发吧?”女孩问。
“是啊。”他回答着,心里却想她怎么知道我每次理发都是点王勇呢?
“那你过来吧。”女孩说。
他戴上眼镜,跟着女孩从洗发区到理发区。
他这才看清女孩的脸庞,是雨欣!瘦多了,他不敢认。
女孩把他带到王勇面前又返身去洗头区了。
他问王勇:“那女孩是刚到的吧,怎么好面熟?”
“你怎么不认识她了?!就是过去一直为你洗头的雨欣,她结婚生了小孩刚回店里来上班的。”王勇说。
“哦,真的是她?”他想起了那段聊得很熟很欢的时光,有些兴奋。
理发剪在他头上嗡嗡作响,他脑子里不停地想,雨欣刚才会不会怪我没认出她,把她忘了,会不会误以为我是故意问她“你是刚到的吧”?不过,这也说得过去,她确实是昨天刚到的嘛,歪打正着了,那她刚才还说我一直没染发是不是在提醒我什么呢?
该死!他想理发完了应该到洗发区找她,说明一下刚才因为没戴眼镜才没认出她来,这样自己心里或许好受些。
理发完了,他想过去找她,他看到雨欣正在忙着为别的客人洗头。他为难了,现在特意过去向别人解释这些合适吗?也许雨欣根本就不知道我没认出她来,也许她是知道我没认出她来但她并不在意,也许……
还是算了,他想起身走了,可他看到雨欣在朝他这边看,他下意识地朝雨欣笑笑点点头,示意告辞了,但雨欣的脸同时又自然地转向另一个方向,没有一点表情。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尴尬。
你是刚到的吧?出了“胡思乱想”理发店他仍然在想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