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昱的神色微微散着冷意,南宫芷起初沉默,后来苦笑一声,清清楚楚的说了一句:“我喜欢她!”
如此直白的四个字,却教南宫昱犹如跌进了冰窖,为什么?他开始摸不着头脑。
“如果皇兄面前摆着江山和她,只能选一样时,你会选择哪一个?”南宫芷抬头望着南宫昱,南宫昱的脸色有些难看,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中结着霜,凉凉说道:“她是朕的女人!”
“臣弟知道!”南宫芷神色平静,淡淡说道:“但也是我这一辈子唯一心动的女人!”
“六弟!朕知道你一向不是这样的秉性!”南宫昱声音微微一沉:“这件事朕不会怪你,但你自己要明白分寸!”
“我想带她出宫!”南宫芷对南宫昱的话开始充耳不闻,那份冷漠的执着令他在南宫昱眼中一反常态。
“为什么?”南宫昱使劲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着冷静,却见南宫芷眼中根本没有多余的表情,仍是平静答道:“因为她是一个值得一生去珍惜的女子!”
“朕对你讲的话,你到底明不明白?她是朕的贵妃!”南宫昱强压怒火,语气中带上寒意。
南宫芷眼中仿若无物,说的清淡:“臣弟明白!可就算有朝一日皇兄封了她做皇后又怎样?是像先帝的皇后那样一生倾尽情怀不得不母仪天下,与别的女人分沾雨露?还是像我的母妃那样曾经荣宠一时,最后郁郁而终?”
“皇兄手里既然握着江山,便注定不能全心全意的去对她!”南宫芷眼中丝毫没有怯意,反而盯住南宫昱,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喜欢她,却并非一定要得到她,但是我会用尽一生的时间去珍惜她,让她活在无忧无虑中,而不是为了这天下江山而筹谋,甚至要为皇兄的未来而赔上她自己的性命!”
“你是不是疯了!”南宫昱眼中迸出怒意,手中渐渐攥握成拳。
“我没有疯,疯的是她!”南宫芷突然眼中神色黯淡了下,幽幽说道:“皇上可知道,她所中之毒是被谁所累,托延至今无药可医,只能寄希望于天命!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江山,臣弟愿意替你除去君泽,哪怕背上朝中非议,流放边疆,只求还她一段平淡安宁的余生。”
殿中一片宁静,烛火跳动,映在这权倾天下的两兄弟眼里,有些迷离。
南宫昱手中握着的拳最终缓缓放开,声音中透出一点悲涩:“是朕的错,朕亏欠她良多!”
“求皇兄准我再进去看她一眼!”南宫芷唇边浮起一抹苦笑:“天一亮,臣弟便带着神策军冲入君泽的府邸,然后提着他的人头到金銮殿上前去请罪!”
“朕不准!”南宫昱突然用手狠狠捂住胸口,良久,长叹一口气,淡淡说道:“君泽的事情不许你再插手,因为朕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托付于你!”
南宫芷眼见南宫昱脸色渐渐苍白,眼中痛色至极,却咬起牙关低低说道:“你带她走吧!”
“什么?”南宫芷以为自己听错了,南宫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只手撑在了紫檀案几上,一只手捂着胸口,额头渐渐渗出冷汗来。
南宫芷急忙上前扶住他,却见他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眼底酸楚,声音苦涩:“你带她走吧,她向往的是皇城外面的生活,朕宁可让她远离这一切,平安喜乐的去度过自己的人生!”
“来人!乐太医在哪里?”南宫芷回头冲着殿外急急喊了一声,却见南宫昱眼中沉了沉,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去,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神色似是十分痛苦。
乐正阳慌慌张张跑进来,望了望脉象,脸色稍缓:“王爷放心,皇上不过是急火攻心,一时气结!”
眼见天色微明,南宫昱自偏殿里的软榻上爬了起来,脸色仍然有些暗沉,南宫芷眼中似有愧色,上前扶住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只见南宫昱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朕命令你马上带她离开!就现在!”
“皇兄!”南宫芷心里有如针刺,面对南宫昱突然有些内疚起来。
南宫昱眼底沉如墨色,淡淡说道:“趁着朕还没有反悔,而她的药劲还没过,你暗暗带她出宫吧!”
“朕必然要在朝堂之上将君泽治罪,不管他如何狡辩!哪怕联合群臣弹劾又怎样?朕是天子,自然可以做这个主!”南宫昱眼中一黯:“只要你们出宫,朕便再无牵挂!”
乐正阳此时带着芳月悄悄走进偏殿里来,轻声说道:“贵妃娘娘已经安置好了,马车以灰布蒙顶,与平日内侍监里采办的马车一样,瑞公公正在外面候着!”
“走吧!朕让常瑞亲自送你们出宫!”南宫昱意外的平静,脸上有种灰败的麻木感,眼中没有神采,声音极淡:“乐太医带人与你们同行,至于出了宫该如何安置?往哪儿去?朕决不会再派人追问!”
南宫芷眸子里一片水色,当年先帝托付他要替皇兄守好江山,如今大敌当前之际,他却要弃他而去?
“我不能走!”南宫芷突然眼底湿润,说道:“一切交由我来应付!”
“小九!”南宫昱突然轻轻唤了一声,唇边弯了弯,淡然一笑:“你已经帮了朕太多,这一次,便是帮朕最后一次吧!替朕照顾好她!”
南宫芷垂头不语,良久,水珠儿落在地上,他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角,狠了狠心,说道:“皇兄保重!”
乌云蔽月,冷阁孤灯,说不出如斯寂寞。
常瑞回到永安殿的时候,南宫昱静静坐在那张宽大的云纹龙案前,脸上神色疲惫至极,淡淡问了一句:“可是出城了?”
“回皇上,六王爷一切安排妥当,由神策军护送着出城了......”常瑞眼中浮起心痛,见南宫昱眼圈儿似是红了红,良久,长叹一声:“去通传一声,今日不上朝!”
一连三日,皇上将自己关在永安殿里闭门不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见内侍监的人进进出出,最后连太医院的人也彻夜守候在永安殿里,却唯独不见太医院的提点乐正阳。
第六日,传出消息来,皇上大病一场,转危为安。
南宫昱一袭五爪金龙朝服,墨发金冠,踏出永安殿的时候,整个人似是消瘦了一圈,双眸神采依旧,似是有些留恋的扫了一眼永安殿,突然说道:“陪朕去玉琼湖边走走!”
隔着玉琼湖,遥遥可望凤栖阁里的水榭,南宫昱心上狠狠一痛,淡淡问了一句:“华林苑里可有走露风声?”
“上下都由神策军守着,里面的人根本就出不来,应该不会走漏消息!”瑞公公小心翼翼的陪着,却听南宫昱幽幽长叹一声:“先帝托付江山时,一定想不到居然会有这样一天,他最信任的儿子居然拿江山做了赌注,去赌一场人心险恶!”
“皇上天命所归!一定会化险为夷!”瑞公公轻声说道。
南宫昱苦笑,抬头望了眼天色,眼中浮起决绝:“上朝去了!”
宣政殿,威严华丽,踏入此地的皆是国之栋梁,朝堂之上的弄权翘楚。
君泽正一品的朝服,堂堂三司使的作派,唇边永远是不变的温文笑容,悠悠然的进了金銮殿,站在六部尚书的对面,立于三院的首位。
南宫昱缓缓上殿来,眼中冷冷扫过阶下一干人等,突然冷哼一声,朝堂上下立刻肃穆一片,发落有声。
“昨日朕微服出宫,在光天化日下的街市上,居然被人追杀,不知各位卿家以为如何?”南宫昱高高在上,坐在那张人人艳羡的五爪金龙云纹玉座上,脸色冷得似块冰。
朝堂上人人噤若寒蝉,无一人应答。
君泽暗笑,如今这大殿之上,若论挟天子以令诸候,实不为过。
“启禀皇上,堂堂京畿之地,岂可发生当街行凶之事,就算是皇上微服私访,如此滔天之恶,怎能不严查?”只见一人出列,一品文官的服色,却是金銮殿大学士任涛,也是任清如之父。
君泽侧脸瞥了一眼任涛,悠悠转过身来说道:“任大学士,如今世风日下,可是因为刁民顽固,欠缺教化之故?”
“天子脚下,皆为百姓,纵是君大人出身富贵,也不可视人皆是刁民之众吧!”任涛面不改色,朗声答道。
“任大人差矣!想我南楚平定后晋不过两三年的光景,多少前朝余孽妄想复国,甚至不惜欲行轼君之事?”君泽唇边勾起一抹讥讽,任涛乃是昔日后晋臣子,不过两句话,却教他当堂变了脸色。
“皇上!臣以为任大学士虽有满腹经纶,通天之才,但如今行刺之事重大,怕是以任大学士的身份,还是避避嫌的好吧!”说话的却是枢密院的副使将军林岳。
南宫昱心中一沉,怕是南宫芷都不曾发觉自己的副将居然站到了君泽那一边去吧。
“不知皇上是几时微服出宫,可是一人?”君泽突然眸中冷笑,拱手淡淡说道。
“皇上出宫照理说该有神策军的护卫跟着才是,只是听闻皇上病了十日,这十日里为何不见昭郡王的身影?”